那日崔氏有否答应,外人总不得而知。

不过这些天裴令元不必去官署,连早朝也免了。

早有几日要启程,一去少说数月,乾元帝仁至义尽得很,叫他且在家中多陪一陪。

崔氏其实为那天他的油盐不进还有些气恼,裴令元心里最知道,所以每日除去晨昏定省外,轻易也不到上房院中去,免得崔氏见了他更生气。

这日他早早出门,在樊楼买了新鲜糕点回来,送了一份儿到体明堂,再一份叫人拿去给崔氏,余下的全都自行带着去了绿玉。

王曦月确实还没有用朝食,听说他带着樊楼的点心来,便叫丹青把人迎进了门。

心思昭然若揭,但实在没有打笑脸人的道理,何况这笑脸人又是裴令元。

裴令元进了门,正赶上春云在布菜,他语气柔和的紧,把手上的小食盒交给丹青,径直往罗汉床的另一侧坐过去:“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表妹正要用朝食,我就送了点心来,可巧进一些。”

别的话却不说,也不必。

糕点都会她爱吃的,樊楼最有名的那几样,这些时日真是没少买。

说话的功夫丹青就把糕点弄好了端上来,王曦

月一一看过,果然与从前无异,全是些她爱吃的,裴令元这一大早的出趟门,倒不知道给自己买些什么回来。

此刻又要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进食,王曦月本就胃口不大,每日吃的极少,这一会儿竟然是这样的情形,眼前三四样细粥索性更没想吃的了。

不过倒要给裴令元这个脸面,人家毕竟辛辛苦苦一大早去买了来,又送到她跟前,总要吃上一两块。

她伸手捏了两块糕,摆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转而吩咐丹青把余下的暂且收下去温着,等到后半日,若一时饿了,再只管拿来填肚子,这会子是绝对吃不下这么多的。

裴令元也不跟她生气,只看看她眼前的碗筷,想她大约是碍于自己在不自在,又或是小姑娘单纯在闹脾气。

毕竟王曦月的心思难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甚至如今怕都要觉得是他死缠烂打痴缠上来,烦人的紧,才会做这样的姿态,要让他知难而退。

但他今日来是有些正事要交代的,否则也不会挑这个时辰,怕的本就是再晚些她用完了朝食要同许宝妆与朱静怡几个外出去玩,一整天见不着人,天色渐晚方才

归家,他又白等一日。

回头天色晚了,他又不好到女眷住的小院来,好些话自然也就交代不成。

这会儿也就只当没瞧见王曦月的那番做派。

他略想了想才开了口:“过几日我便要动身往大名府去了,这两日同阿娘也说了,你外头的铺面近来是无人闹事,生意上似也没有什么棘手难办的,一应你都照顾得很好,也顾得过来。

不过我想着许宝妆是个最指望不上的,倘或一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全要你一个人操持打点。

我在家中时还能帮着你看顾一二,如今要出远门给官家办差,这趟差事不知要多久才能办完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若有不顺心的地方,我知你性情又不愿总去麻烦祖母,想着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很该颐养,偏就要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全都扛下来。

依我说很是不必,是以同阿娘讲过,你若在外头有什么或家中有什么,只管去与阿娘说,她什么都应着你的。”

大舅母先前自是什么都应着她,也顺着她的。

自她来了凤阳府,大舅母待她比两个表姐还要亲。

只是如今知晓裴令元的心意后,倒未见得。

王曦月

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这些日子见大舅母总是不如前些时亲近,为的是什么缘故,她心里很有很清楚,再想想当年嫁给裴令泽,杨氏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她比照,着心里就更有数。

倒不是说大舅母同杨氏是一样的人,只是涉及到儿女姻亲,这难免要考虑得更多,且仔细斟酌。

更不要说裴令元乃是长宁侯府的世子,来日他的大妇就是长宁侯夫人,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大舅母就不会考虑到她头上,偏偏现如今裴令元又动了心思,好似一番非她不可的姿态与作派,岂不叫大舅母更加恼恨?

故而裴令元说若遇上棘手难办之事便去与大舅母说,她心下很是不以为然的,只是转念再想,把他方才话中那些细节一一品过,又全明白了。

大舅母对她自然是有所成见的,可是架不住裴令元再三去说,说通了,说服了,大舅母才肯像从前那样,依旧照顾她,看顾她。

裴令元总是这样,能把任何的事情都做得好,他要照顾一个人,那简直太容易了。

王曦月心下是说不出的滋味,略想了想才软

着声音开口:“我住在家里吃喝用都不愁,身边伺候的人也贴心,外面又有至交好友,如今身份贵重,一时也不会有人敢上前来冲撞。

即便是那间铺子,经营上并没什么头。

前几日虽有人来闹事,可也是因不知深浅才犯糊涂,如今知道那是谁家产业,便再没人似先前那样来找麻烦。

故而表兄这些担忧其实大可不必,还要把这些话拿去与大舅母说,没得让大舅母觉得我轻狂。

明明一家子将我照顾的这样好,偏偏好似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叫表兄看在眼中,觉着我可怜。

不过表兄也是一番好意,牵挂着我,我多谢表兄的心意。

这些话我记下了,若真有什么,我自己也会与大舅母诉苦。

表兄出门在外千万不必挂心,只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就是了。”

她一番话说的实在是滴水不漏,但是又生疏客气,摆明了是要同裴令元划清界限。

可是没办法,昨日大舅母就说了,叫裴令元出门在外千万别挂念家中,她在一旁听着怎能不知是何意思?

今日裴令元又来说这样的话,她还是先划清楚这个界限,将来再说别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