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敬伯到如今这时候,身体的确是不成了。

大夫说他从年轻那会儿起就一直小病小痛不断,少时也上过战场,随军厮杀,没少落下伤病。

只是那时候太年轻,不当回事儿,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时有了病痛,都当是轻症,怕是连看大夫都不看,问诊抓药一概也没有。

这些都是对的。

在王曦月的记忆里,阿娘还在的时候,阿耶的就隔三差五有个小病小痛,阿娘每每劝他,他都不肯好好请了大夫来诊脉。

后来他身边只有林氏,那林氏压根儿就不是个好的,怎么会管他身体好坏,考虑他的死活?

年轻时候只管拉着他逍遥快活,从来的都不劝他的。

凡事最怕积少成多,尤其是病症这个事儿。

一旦积累下来,做成病根儿,经年累月,就算是小病小痛,现在也拖垮了身子骨。

虽然还不至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却也只能带病延年了。

不过好在是忠敬伯的底子好,常年习武之人,舞刀弄枪惯了,他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都还会早起打一套拳,也不至于说真正就卧病不起。

就是以后得精心养着,不要操劳,不要受气,一旦心

气不顺,容易急火攻心,再有个什么不好,那真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治回来了。

王曦月听完大夫说的那些话,面色显然也凝重起来。

所谓急火攻心……

两年多之前,她要离开伯府那会儿,可不就把阿耶气的最厉害。

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送走大夫后,裴令元陪着她一路回后宅院去,侧目看她,到底轻叹一声安慰她:“虽说是带病延年,好在性命无虞。”

她嗯了声,深吸口气:“其实我对阿耶,并没什么感情,表兄是知道的,从小到大,都那样。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哪怕是阿娘与阿兄还在的时候,阿耶对我也从不亲厚,我所能得到的一丝关爱,大多也都是他看在大兄的份儿上,会哄我两句,分我一串糖葫芦,或是一把糖豆子。

幼时我不知,也记不起,甚至都不晓得他有没有抱过我,亲亲我。”

王曦月回望去,与裴令元四目相对:“我想,他病了,我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才对。”

她眼底的倦怠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一路舟车劳顿,才从凤阳回到河间府没两天,又听了大夫说的这些话,她一个人,八成撑不住,哪

怕是身边还有他在,她也心力交瘁。

裴令元又心疼起来。

“阿月……”

“可是刚刚听大夫说那些话,我竟高兴不起来,说难过……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情绪低落。”

王曦月笑了一声,很低,几乎捕捉不到那短促的笑声:“当日表兄来河间府接我,是见过我同他闹成什么样子的,我是跟家里撕破了脸去的凤阳,你来之前,阿耶毫不留情的打了我一巴掌。

我是个女孩儿,小娘子的面皮何等金贵,他就那么打了我一巴掌。

他是习武之人,手重,所以你那天到家里,一眼就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子。

还有林氏——他是我嫡亲的阿耶啊,真的想把我嫁到林家,嫁给那样德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