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事情原该到此为止。

却不知怎么传到了萧弘霁的耳朵里。

他愤愤不平进宫去见,出入福宁殿乾元帝也没叫人拦着他,大概是没料想着崔护请罪折子的事情会传到他那里去。

这会儿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乾元帝看着长子的神情面色,脸色也渐次沉了下去:“你是在哪里听到的风声消息?”

萧弘霁是能听得出他语气不善的。

毕竟从小到大他所得恩宠最多,在乾元帝跟前承欢膝下的日子也最多,比起萧弘深,他要更了解乾元帝得多。

乾元帝一个眼神变化他都能看得出,更别说这会儿含着质问了。

可他也不怕。

“这么大的事,多多少少会走漏一些风声的,儿臣听说了,但也晓得兹事体大,再没敢同别人讲起,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清河崔氏如此行事,就上一道奏疏来请罪,便想全身而退,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他说到后来,咬重了话音,显得格外气恼:“父皇难道不打算重重惩治,发落清河郡公吗?铸造假币,罪同谋逆,清河崔氏的大妇做出此等事,简直是目……”

“够了。”

乾元帝少有的阴沉着嗓音语调打断萧

弘霁的话。

他抬眼去看。

疼宠了二十余年的长子坐在他正对面,怒不可遏的模样,他竟一时晃了神,不知萧弘霁究竟是真心实意觉得恼怒气愤,还是单单为了打压排挤清河崔氏。

而背后的目的,无非是冲着三郎去。

那始终是长宁侯府姻亲之家,真为此事严惩处置,伤的自然还有长宁侯府的脸面。

乾元帝垂眸,深吸了口气:“朕告诉过他们,此事不许声张传扬,连吏部那边都不许张扬,只叫到了年底考评政绩时记上崔氏一笔,你倒好,消息得的倒是快。

吏部得了崔护的奏本,不敢耽搁,呈送御前,来时裴卿两兄弟正在回话,方才一并听了去。

他们自是不会往外说,吏部底下当差的又未必知道,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从哪里听说崔护上折请罪之事的?”

萧弘霁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对。

父皇似乎对这件事情格外介意。

其实有眼线,无论是在六部还是在御前,这本也不是什么很秘密的事。

别说他,二郎三郎难道就没有这点儿手段了吗?

父皇以往未必不知,却从未计较追问。

看目下这个架势,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了。

萧弘霁抿紧了唇角,就连面上的震怒都淡去不少,余下的是双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乾元帝看在眼中,眉头越发蹙拢。

“确实是吏部的人说的,儿臣也是从那边听到的口风,原来父皇是有过口谕……”

萧弘霁似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自罗汉场上翻身下来,作势便要跪下请罪:“儿臣不知道,是乍然听闻此事,知晓崔氏大妇行事荒诞,一时气恼,才匆匆进宫来见父皇,绝没有要窥探朝事,窥视父皇心意的意思,还请父皇恕罪!”

照以往的情形来说,他是不必跪的。

从来他做错事说错话,但凡要跪要请罪,身形稍动,才有动作之时,乾元帝就会把他给拦下了。

然则今天却不成。

直到双膝并拢着软下去,结结实实触碰到青灰色石砖铺就的地面,长久不跪人的尊贵,膝上传来一阵不舒服,萧弘霁差点儿没忍住抬眼去看乾元帝。

乾元帝缜着脸,仍旧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锐利的视线定格在萧弘霁身上,盯着他打量良久。

孩子们正经封爵之后是要在朝中领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