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请罪的折子是在萧弘深的案子查清后的第三日送抵盛京的。

他身上有爵,奏本可直达天听。

吏部得了奏章也没往下压,径直送去了福宁殿。

奏疏中字字句句都是请罪,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乾元帝看过,面色平静,一时也瞧不出喜怒来。

正巧那会儿裴高阳和裴高洵都在福宁殿回话呢,奏本又是吏部尚送到御前来的,送完了东西,乾元帝不发话,他也不敢告退出去。

殿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凝肃,没有人敢先开口吱声。

吏部尚知道奏本上写的是什么,这会儿眼风一个劲儿的朝着裴高阳两兄弟扫量过去。

裴高阳眯了眼去看他,正与他四目相对时,眸中问询的意思直往外溢出来。

乾元帝掩唇咳了声,拉回二人视线和思绪。

奏本被他合上,反手扣在御案上:“这本奏疏——”

他拖长了尾音,抬眼去看裴高阳:“清河崔氏涉案,此事你家早就知晓吗?”

铸币案已经闹了有一个多月时间了。

从案发,到朝廷选定钦差彻查,再到大名府商贾寻至平国公府,一直到如今,整整一个半月时间过去。

要说

知道内情,其实该当同罪。

可是御前欺君——裴高阳权衡再三,横跨出来半步,如实回禀:“起初也不知道,只当孩子是为了探亲走动才来的凤阳,在家里住了有一阵子,大名府那边闹出铸币案,案子闹大了,大郎又要随行钦差,煦之见隐瞒不住,才回禀了。

只是其中内情臣知道的也实在不多,当日劝他早回清河,规劝他阿耶上奏本主动来请罪。

实则是这样的事情,臣总不好拿了煦之一个小孩子到御前来告发。”

他一面说,已经撩了朝服下摆,直挺挺朝着乾元帝方向跪了下去:“臣有罪。”

有没有罪,也只是乾元帝一句话的事儿。

裴高洵站在旁边不敢帮腔求情。

还是吏部尚眼珠子一滚,瞧着乾元帝神色如常,心下猜想这是压根儿没打算追究计较,这才帮着圆场:“臣倒觉得裴大人也算情有可原。毕竟当日来京的只是崔氏宗子,一个后生晚辈,这些事情又不是他做的。

崔郎君不过听从父母之命,到凤阳来求情寻门路,裴大人好歹应崔郎君一声姑父,就算要大义灭亲,也没有拿了崔郎君到殿上告发的道理。

如今劝了清河郡公上本请罪,也已经是裴大人的忠君体国了。”

忠君体国未免是有些夸大了,但好在乾元帝本就没有要问责。

这会儿一摆手,示意裴高阳起身:“也用不着你告什么罪,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也没有应承崔家所请,帮他家遮掩求情,这事儿算你秉公处置,好歹是叫崔煦之归家相劝。”

他深吸口气:“奏本朕就不朱批了,就由吏部做主,原样发回,如今案子未结,先前已经牵扯了二郎进来,好不容易善初弄了清楚,还了二郎一个清白公道,现在又把清河崔氏清算进来,这不是朕想看到的局面。”

殿中站着的是朝廷重臣,也是乾元帝心腹可用之人。

自他御极至今,裴家不说,如今这位吏部尚,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有什么便可说什么,他的心思这些人也不是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