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金川颔首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咱们这次招募武师,属实有点仓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在三天前才得知贵客要上门,而眼下万福堂人手不足,大部分武师还要守卫各处商号。无奈之下,我只能临时招募些人手。毕竟客人的身份尊贵无比,咱们不能出半点纰漏。”

尤昌明轻轻点了点头,未作任何回应。

这几天他频繁听到「贵客」二字,却不知这「贵客」姓甚名谁,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堂堂苏州首富如此谨小慎微。

此外,他对冯金川的话也不以为然。既然不想出现纰漏,就更不该如此草率!

见尤昌明没表态,冯金川继续道:“这样吧,就当招了七个短工。待贵客一走,便将他们全部遣散,以免夜长梦多。”

“谨遵掌柜安排!”

冯金川走到尤昌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昌明啊,府中的防卫事宜就全权交由你负责了。切记,此中干系比天还大,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属下愿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出现一丁点差错!”

冯金川浮出些许欣慰之色,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这几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

尤昌明欲要离去,但很快顿住身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踌躇片晌后,他低声道:“掌柜,我这人性子耿直,心里有话总是不吐不快。”

冯金川顿感疑惑,道:“你我相交多年,虽名为主仆,实则却是兄弟。这里没有外人,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我觉得......您应该多关注关注大少爷,毕竟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冯金川出身贫寒,十六岁那年受父母之命娶了一位邻村姑娘。两年后,那位姑娘诞下一子,正是他的长子冯世杰。

可冯金川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村妇,对她生的儿子也颇感厌恶,虽然那也是他的儿子。

冯世杰出生不久,冯金川便独自一人出门闯荡。可怜他那发妻,在家里既要抚养儿子,又要照顾公婆,日子过的十分凄苦。

而冯金川也确实是个人物,靠着头脑和魄力,竟赤手空拳打下一片雄厚家业。

当他衣锦还乡时,结发妻子已病入膏肓,生活的重担已将这个淳朴女子彻底压垮,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冯金川对此并无太多悲伤,简单料理完丧事,就带着儿子返回姑苏城,继续享受那泼天富贵。

朽株枯木又逢春,老树新枝花更深。

四十岁那年,冯金川在秦淮河畔偶遇一位艺伎。

此人名曰林奴儿,艺号「秋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琴棋画,样样精通,在金陵城名噪一时。

风流才子尽显才华,富商大贾一掷千金,只为换美人一笑。冯金川亦对其一见倾心,奈何美人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彼时的秋香风华绝代,追求者趋之若鹜。其中不乏王孙显贵,名士大儒,他区区一个商人算的了什么呢。

然而岁月无情,红颜易老。待朱颜辞镜,往日的喧嚣也如浮云般散去。

门前冷落之时,唯有冯金川依然坚守。秋香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最终决定嫁入冯府。

二人婚后伉俪情深,不久秋香生下一子,取名冯世宇。

冯金川老来得子,又是爱妾所生,自然大喜过望。

他对幼子百般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跟对待长子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尤昌明走后,冯金川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发呆,心里反复咀嚼着刚才那番话。

过去他不愿去考虑这些问题,准确的说,是刻意回避。

可最近两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或许是时候考虑身后之事了。

他虽然喜欢冯世宇,但这孩子年龄尚幼,还无法承担起这偌大的家业。况且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届时冯世杰必然不服,万福堂也会陷入到无尽的内斗中。

然而冯世杰也不是理想的继承人。

此人外表憨厚,骨子里却带着一股狠劲。如果让他掌舵,恐怕难以容下秋香母子。

冯金川苦笑一声:“哎,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兄弟啊,看来你始终没原谅大哥,到了那头还不忘参我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