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暮忍不住多看苏溱一眼,流放时,她便发现这个农家女有不同于其他人的冷静。

后来证实,她的感觉没有错,苏溱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

若是太子没有倒台,身为太子正妃的苏溱,即便没有太子的恩宠,也会在东宫,甚至整个后宫站稳脚跟,会是她争夺利益的主要对象。

赵暮眉眼微压,乌黑漂亮的眼眸划过无奈,现在想这些干什么,什么东宫,什么良娣早已是明日黄花,现在她想的是怎么带着女儿好好活下去。

没多久,李翠花匆忙托了一盏煤油灯和小刀进来。

煤油灯周边已经烧得乌黑,那柄小刀上覆满污渍,只有刀刃能看出金属的光泽,却已不锋利了,不知是哪一辈的人传下来的。

苏溱看到这两样东西,眉头皱了一下,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那柄小刀放到羸弱的豆火上炙烤。

赵暮看得惊奇,她虽是养在深闺但常理还是知晓的,苏溱又是要刀又是要布,应当是给吴家姑娘处理一下伤口。

只是,为何这刀还要用火烤?

不等她多想,李翠花又拿了滚煮过的麻布进来。

苏溱看了一眼东西,脸色凝重,“二娘,你用布堵住她的嘴,免得她咬伤自己。”

说着将烧红的小刀放到煮过的麻布上放凉,这个小姑娘有几道伤口已经化脓,烂肉必须剔除不然长不出新肉无法愈合。

她小时候见过爷爷帮人清理伤口,记得隔壁村有个光棍汉以捕蛇为生,有一次拎着一条头被敲扁的五步蛇惊慌失措来找爷爷。

爷爷看了后,判定捕蛇人来不及送医院了,就在简陋的环境,和看热闹的村民围观下,动手帮他截掉手指。

后续伤口的养护,也是在爷爷的监督下。

处理吴家姑娘的伤口,苏溱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她手稳得很,唯一怕的是吴小姑娘自己撑不过去。

“这样吗?”赵暮顾不得烫,将麻布揉成一团,塞到吴家小姑娘嘴里。

苏溱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确认吴小姑娘不会无意识咬破舌头后,才屏气凝神,用湿抹布细细擦过伤口。

这里没有条件创造无菌环境,她只能尽量把会接触到伤口的器具消杀干净。

说实在,苏溱想过要不要用酒精或者高浓度盐水给伤口消毒,但是想到这个时代的酒大多浑浊度数低,恐怕会造成二次感染,而盐更不是前世精炼的井盐,只是一些掺杂着异物的晶体。

苏溱熟练又专注用小刀处理掉烂肉,有条不紊裹上干净的布条,这些伤口看上去狰狞,大多是因为高热肿胀起来,等肿消下去应当会好很多。

其他还有意识的吴家姑娘看到小妹身上的烂肉被剃掉,吓得脸色苍白,好似自己身上也疼了起来。

苏溱处理伤口面不改色,动作熟练有条理,赵暮越看,眼中的疑窦越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他们会粘在我们的衣服,器具上,甚至我们人身上的呼吸管道,在给患者处理伤口的时候,必须要保证环境的清洁,器具的干净,不然这些虫子就会附到伤口上,使伤情恶化。”看着赵暮疑惑的样子,苏溱耐心解释什么叫细菌感染,“高温和高浓度酒精都可以消毒,但是高浓度酒精很难获取,我只能利用高温给刀消毒,以后你要是给人处理伤口,也要记得。”

赵暮怔愣了一下,没想到苏溱如此直白跟她说了这么做的原因,只是苏溱的这些话,她听不太懂,只记住了用高温可以杀看不到的虫子。

“平日里那些虫子就不会跑到我们身子里去吗?”

“平时没事的,就跟猫狗有皮毛一样,咱们人也有皮肤,皮肤会帮我们挡住细菌,只要没伤口,管住嘴别乱吃脏东西,这些小虫子是不会危害普通人身体的。”

苏溱边说边麻利地将伤口包好,抬眼看向赵暮,眼中坦荡清白,“伤我处理好了,但这孩子意识薄弱,没有麻药处理伤口都没醒来,情况不太好,能不能好起来就看她什么时候醒了,其他姑娘也很虚弱,应该饿了许久,我去准备点吃的。”

“我也去。”说到吃的,赵暮口舌不自觉分泌口水,吴家在流放村没饭吃,她们还不是一样只是吊着口气。

“好,帮我打下手,顺道学学怎么做饭,将来家里做饭就交给你和三娘了。”

赵暮愣了一下,什么叫做饭就交给她和陈仪了,这话的意思是将来她们有条件做饭了吗?

赵暮想到家中晒的黄豆,难不成苏溱另有打算。

她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跟在苏溱身后,看着她跟朱里正夫妇熟稔地相处,熟门熟路走进做饭的屋子,搂起袖子抓起木桶中的河鲫鱼把它敲晕,刮鳞,剖肚再到井水边把鱼清洗干净。

赵暮看着她的举动,原以为接下来要将鱼蒸了煮了或者烤了,没想到苏溱竟又用刀将鱼两面各自割了几道口子,又找了那味道甚是辛辣不讨人喜欢的生姜切成了细丝,而后将鲫鱼放入碗中,倒入酒,姜丝,一点粗盐不断不断按捏翻面。

这河鲫鱼生腥,刺多,肉质细密,从来难以上贵族餐桌,不论氏族中养的大厨如何烹饪,那股子土腥味始终难以根除。

氏族即便要食用鲫鱼,也不过将它拿来炖汤,熬出鱼鲜味,再用鱼汤当作调料给其他菜肴增鲜。

苏溱这做法,赵暮还是头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