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看。这是先母留下的,小人日日戴着。”

只见簪首刻有石榴、佛手、寿桃,三果团团,其下一片长叶。

钱禾看毕,递给池舟,池舟没接,抬步出了铺门。

钱禾赶紧放下簪子,谢过老板,跟了上去。

日光灿灿,树影叠叠。

池舟拖着步子,只顾向前,忽然有嬉闹小童,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惊觉身侧无人,赶紧去寻。

好在她就在身后不远处,见他回头,她赶紧招手,他走得太快,她跟不上。

“抱歉,小禾,我……”他迎上去,握住她手,颤声道。

“我想消消食,就悠着走。”她尽量平声静气,不想让他过于自责。

“咱们要不要去江边走走?”

池舟合着她的步子,慢慢开口。

池父在他十三岁那年因病过世,不过三月,池母就跟着一个布贩子远走,扔下他与罗姨相依为命。

但孩子不会憎恶母亲,他一直都在找她。

“还是说,你为了遮羞,故意推隋巧娘下水,以转移大伙的目光呢!哦,对了,你本就是……”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她!”

钱禾忽地记起池楠的话,想必池楠贩卖族中妇人,知道池母落脚处。

但就算池舟在三岔村知道,也来不及了,池楠真是狡诈。

“我一直觉得她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可现在,也好,她一定不愿见我。”

那根银簪,是池舟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物,特意让银匠在三多纹下加了片长叶,因为池母说过,舟长如叶。

说完,池舟注目江水,江水漠漠,孤帆远影,他微微合目,试图拦住澎湃冲堤的水头。

钱禾立在他身侧,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显苍白,她只是握住他手。

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想着,她伸开五指,钻进他指缝,同他紧紧相扣。

江风吹起她披风,搭在他的衣摆,他的影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

五副药吃完,罗姨饮食恢复了八成,她念着池舟上任事,说什么也不肯再歇,立时就要登程。

“养身体也不是一天两日就能成的,到了永淳,我慢慢养,一定养好。先说下,我可要享清闲的,每日就是吃吃耍耍,倚老卖老,公子莫要嫌弃。”

池舟笑道:“最好不过。”

他告身写明是十月十六日到任,此时已十月初二,岳阳离全州尚有千里之遥,就算行船日夜不停,也得十日,然后换马车,奔永淳,的确是有些紧。

池舟又替罗姨诊过脉,把方子调过,买足药,这才同铁万,带着众人登程。

好在船家对这带水路甚熟,钱禾又多给了银子,于是穿江过湖,甚是顺畅,只用九日就进了全州。

池舟他们只在全州打个尖,并不歇宿,买马雇车,沿着官道赶往隶属柳州府的永淳县。

广西多山,就算官道,也不是坦途,曲折回绕,兜盘转环,男人们骑马还好些,却是苦了坐在车里的钱禾、青桃、罗姨。

“我的心肝都要颠出来了。”青桃拿帕子捂住口。

钱禾看看她,再看看罗姨的苍颜,命孙甘停车。

池舟跟在车侧,见状立刻问何事。

“你们先行,我们慢慢跟着就是。”钱禾晕头转脑地下车,差点扑在地上。

池舟一把搀住她。

“别担心,就晚个一两日而已,你收拾好住处,我们到了刚好歇脚。”钱禾接过宋琪递来的水囊,喝下一大口,擦着唇角道。

池舟抬头,见众镖师都勒马等待,目视远方高山,唯有谢飞瞧着这边,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舟从怀里拿出舆图,看了看,道:“今天加紧,赶出百里,就是五柳镇,到镇上再歇。”

闻言,陪着罗姨歇在路侧青石上的青桃,真想如小孩子浑闹那般,躺地不起。

但她明事理,公子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便挣扎着站起,扶着罗姨上车。

钱禾让她坐在外面车辕,透着气,会好一些。

“你骑马?”池问钱禾,他们多买了两匹马,准备路上替换。

钱禾摇头,她得看着罗姨,现在罗姨就是他的母亲,她可不要他再经受一遍锥心之痛。

这些话她自不会说,只是拍拍他手,示意他安心。

“行之,咱们一定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