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去吃面,等回来,你须得写完。”钱禾又叮嘱一句,合上门出去,适才买东买西,她确是饿了。

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对。

铁万吐出一口气,在当中方桌前坐下,瞥池舟一眼:“活该你被欺负。”

池舟笑:“我乐意。”

信很快写完,铁万打开房门,见左右无人,旋即合上半开的窗扇,低声道:“谢飞功夫了得。我使尽全力,才勉勉取胜。”

闻言,池舟轻轻笑:“看来是万一的可能更大一些。”

“怎么办?”

“且走且看。”池舟俯首,低声说了几句,铁万听着,先是皱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打发冯安上路,钱禾一行人也不再耽搁,登船启程,很快到了扬州。

扬州乃运河与长江交汇处,船来帆往,异常繁华,李太白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更是令其名声大噪。但因限期在身,钱禾他们并未停留,换了江船,直奔岳阳。

从岳阳可入湘江,直到全州,那就是广西府地界了。

此行皆是顺风,不一日就瞧见了巍巍岳阳楼。

池舟要去范公祠拜祭,便令船家靠岸,停歇半日,然船尚未停稳,就见青桃慌张来报,说罗姨忽发烧热,兼有腹痛。

池舟研习过岐黄之术,替罗姨把脉后,发现乃是水土不服之症,需静养调理个七日,当即令宋琪先行登岸,寻订客栈。

罗姨一听,就急了:“公子,你上任要紧,不能误了皇差,我挨得住。”

池舟握住她蒲扇样的双手,道:“任何差事也得先治病。罗姨,你安心养着,勿虑勿忧,早一日养好才是帮我呢!我还要吃你烧的菜,啊!”

罗姨哽咽应声。

一行人速速入岳阳城,池舟开了方子,孙甘抓药,青桃煎煮,直到罗姨服下一剂药沉沉睡下,众人才稍稍安心,各自用饭。

“罗姨一定无事的。”钱禾伸手试图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池舟点点头,牵住她手,低声道:“我是吃罗姨奶长大的,从我十二岁起,家中就全靠她照顾。这次来永淳,我本想留她在京城,不用替我操持,她能轻省许多,享享清福,但又不放心,谁知长途跋涉,到底是有年纪的人……”

“无事,吉人自有天相。”钱禾能明白这种非母子却胜过母子的深情,继续宽慰他,“正该带罗姨同行,现在是咱们孝敬她的时候了,咱们一家六口,一个不少地到永淳,多好!”

“嗯。”池舟拥住她,望向窗外,暮色中,五色雀鸟飞过枝头屋顶,在远处的一幢楼阁上方,团团绕绕,隐有萧声传来。

钱禾眨了眨眼睛,“百鸟朝凤么?”

“是《苏幕遮》,范公大作。”

池舟和着那萧曲,低声吟道,“……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

他声音沉郁,好似浸在浓雾中,听得她心头莫名揪紧,好似下一刻他就要不见,她下意识地抱住他,呼吸陡紧,头埋进他怀里,直到听到他咚咚心跳,才慢慢平复吐纳。

“行之!”她唤他。

“我在。”他手下用力,箍住那一握细腰,“我在。”

*

这一夜,钱禾睡得昏昏沉沉,再睁眼已是辰时,只见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地上还烧着个火盆。

池舟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拭剑。

“你,你可是练剑了?”

钱禾又惊又喜地坐起身,就要下床,被他拦住,“定一会儿,穿好衣,小心着凉,这边湿冷,又落了雨。”

闻言,钱禾这才发现窗外全无阳光,细密的雨脚叮叮叩在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