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娘,我现在乏了,可以容我回家歇息么?”

*

正厅外,池舟正陪着钱鑫在石桌上解连环锁。一坐一立,两道斜影铺在荷缸上,如两条长鱼。

“还有两个。姑父,你快点,香要烧尽了。”钱鑫万分紧张,却又止不住兴奋,喊声又尖又亮。

守在房外的男仆,听见小主人的声音,忍不住地朝石桌上看。红木珠,白铜环,随着一双大手翻转,铃铃细响。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从穿廊里响起。池舟耳朵一动,微微抬头,见一道红影从后院转出,匆匆向大门奔去,青桃捧着食盒跟在后面。

“小姑姑!”

钱鑫冲那红影喊了一声,对方却未停步,好似无有听见。青桃却是停下,给钱鑫见礼,说三小姐有些累,要回家歇息。她的声音不大,但院中几人都听清了。

“姑父马上就解开了,我还想让她看一下呢。”钱鑫不无遗憾地道,“之前小姑姑用两炷香的工夫才解开,今天姑父只用一半的时间。”

“我会跟小姐说的。”青桃又行了个礼,便去追钱禾了。

青桃刚走,池舟解下最后一个铜锁。

“姑父,解锁口诀是什么?”钱鑫抓起连环锁,满脸期待地望着池舟。

“隔环解。”池舟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又道,“改日我再教你,现在我得送你小姑回家。”

“还有字没写!”

池舟摸摸钱鑫的头,轻声道:“姑父记得,一并写好送过来。”

说完,他冲房前的男仆招了招手,刚要让他看顾好钱鑫,就见钱嘉从后院转出。

“你怎么……”

池舟不等钱嘉说完,立刻道:“二姐,麻烦你照看鑫儿!岳丈在房有事,我就不辞行了,还请你代为转达。你留步!告辞。”

“阿禾是个急脾气,但人不坏,你多担待。”钱嘉斟酌字眼劝解。

“小禾很好,二姐放心。”

池舟说完,提步追出大门,就见钱禾的马车转过街角,消失在三月惠风的鼓震中,如远飞的风筝,唯余辘辘车声。

*

“小姐,咱这是去哪儿呀?”青桃见马车一路向西,不是回南居贤坊的意思,忍不住开口。

钱禾不答,只是让孙甘加鞭赶路。

“小姐……”

“再啰嗦你就给我下去!”

钱禾喝道,她攥紧手指,鼻翼翕张,竟如遇敌的小兽,随时都会扑咬上去。

青桃立刻噤声,缩着脖子靠在厢板上。

车厢内一时静默,钱禾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嘭嘭声。

适才在闺房,她顶撞了母亲,虽是痛快,却也不安。就像她坦言的,再不能躲在母亲身后,那么以后的路,她需独自走。

会走成什么样呢?她不知道。

未知带来焦虑,还有恐惧。钱禾不敢细想,她需要借助外力给自己增加勇气。

她要喝酒。

钱禾揉揉太阳穴,两手交握,慢慢闭上眼睛。

忽然车外响起嗒嗒马蹄声,不紧不慢,近在耳畔。

钱禾听见,心中一惊,随手掀开窗扇,还是黑马,还是那个碧绸身影,又瘦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