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镇只有两个小村,就在橘林附近,池舟与钱禾策马,半个时辰就走完了,他们立刻赶往大岭镇。

大岭镇也种柑橘,就在沿着跟三山镇交界的那一大片岭地,青枝翠叶间,朝阳的橘子正在变黄变红,仿佛一盏盏的小灯笼,煞是好看。

但无人采摘,只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在林间飞进飞出,池舟他们策马穿林而过,惊起阵阵乱鸣。

两只杂毛土狗在碎石路上追逐打闹,见到人来,慌忙跑开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瞅看,不吠不叫,还直摇尾巴。

钱禾瞧见只觉好笑。她勒马,左右瞧看,还是无有人烟,自从进入大岭镇地盘,走这么久,居然一个人也没遇见,难道这村镇是空的不成?

池舟亦是纳闷,可户房簿册上明明登记着“大岭镇四村三百四十一户,丁壮七百九十五人”,那么人都到哪儿去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解惑,而是寻水。

赶路多时,他们一行人都口渴难耐,然就是不见茶棚,只好就近入个村子讨水喝。

谁知连着几家都是锁门闭户,直到进了个窄巷,才瞧见位白发老婆婆,坐在门外绣活计,身侧一簇红艳艳的鸡冠花。

钱禾第一个下马,禀明来意,并拿出碎银,以作水钱。

那老婆婆不收,让她自己去巷尾的深井打水喝。

“就是那儿,有小狗的那儿。”

此时巷内并无他人,四个扮做行商的镖师便跟了上来,听了这话,两个镖师提步去了井边,很快就提了一桶水回来。

“婆婆,能借几个碗吗?”钱禾又道。

“自己取,厨下有。”老婆婆手下针不停,只是侧了侧身子。

钱禾一怔,民风淳朴至此么,对外人毫不防范!难道这就是永淳县名字的来历?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那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厨房,倒也不值得防备。

钱禾取了七只大小不一,还有豁口的碗回来,先盛了一碗水给那婆婆,他们六人才开始喝。

婆婆这才正眼瞧看他们。

池舟放下碗,拿青丝帕擦擦嘴角,问婆婆这附近怎都无人。

“割甘蔗呢。”

大岭镇也缺水,无法种稻谷,镇人无法,纷纷外出桂林府务工,秋天割甘蔗,夏天割稻子,虽是背井离乡地辛劳,但能吃饱饭,还能攒下两个钱。

“柳州府也有甘蔗呀,怎么去桂林那么远?”池舟又问。

“府尹大人不让,说我们是饥民,去了就会不走。”

老婆婆哼了一声,“真是门缝里看人。不过也好,桂林府是远了点儿,但给的工钱高,做熟的人家,一年还给两身衣裳。”

闻言,钱禾这才发现,婆婆身上的衣衫虽旧,但洗得很干净,无有补丁,脚上穿着布鞋布袜。

池舟却是慨叹,一岭之隔,求生之路迥异。

三山镇以橘换米,守着祖祖辈辈的山地,清贫异常,大岭镇以力糊口,置家园于不顾,但小有盈余。

到底哪种好,他一时分辨不出,但感万分心酸。民生多艰,民生多艰呐。

基于此,是夜他们没有借宿民家,只是寻了间古庙落脚。

镖师们去打了几只野兔、野鸡回来,烤熟了分食果腹。

池舟吃不下,只推不饿。

钱禾明白他的心事,也不好劝,劝也没用,只是从腰袋里拿出剩下的两颗硬糖,悄悄塞进他嘴里。

“一定有法子的,你别急,啊!”

池舟握紧她手,轻轻点了点头。

*

第二日,他们早早上路,此去南竹镇,二百多里,都是崎岖山路,一日是赶不到的,但宿头得寻一个。

这不单是为钱禾,她个女子,需要好好歇息,他们几个男人,也得好好梳洗,剃剃胡子,不管前路如何,基本的仪容体面还是要有的。

是以他们马不停歇,连尖也不打,一口气赶出八十里,前方出现一座大山。

“咱们是继续走呢,还是寻地歇脚?”钱禾瞧着那山,问身侧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