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禾离开全州,返回永淳,谁知刚到五柳镇,就见前面路上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根本行不得。

罗云儿询问路人,得知今日是送子观音的圣诞,附近善男信女,全都来镇上的观音庙上香。

“那也不能挡路啊。”

“话不能这么说,一年就这么一天,知府老爷到这儿都要下轿的。”

钱禾在马车里听见,掀开帘子,示意罗云儿莫再争辩。

“怎么办,夫人,等他们拜完,天都黑了。”罗云儿看看正午的日头,眯了眯眼,“要在镇上过夜吗?”

钱禾甚是犹豫,刚要问车夫可有小路可绕,就见个老尼合掌近前,连称有缘。

“这位夫人,好生面善,定得贵婿,只是子息单薄,偌大家业,怕无人承继。”

“你说什么呢!”罗云儿急道,抬手轰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尼颇有慧眼,一看就是,敢问夫人,可有麟儿承欢膝下?”老尼不急不躁,直直望着钱禾,目光闪闪。

“会有的。”钱禾轻声道,心下亦是几分不悦,但实情面前,又不好辩驳。

“那就是还没有。”老尼微微一笑,“不打紧,我的夫人!您只要照我说的做,管保今年添丁。”

钱禾瞥她一眼:“不会是让我去庙里上香许愿吧?”

“当然,能去菩萨面前求拜,甚好!但您若不便,也可自行在家祷祝。只是要用到这幅画。”

老尼从大袖袋里拿出一副卷轴,展开,又道:“夫人,求子才能得子,只要您每月初一十五,虔诚供奉此画,一定开枝散叶。”

只见那画上,三个彩衣小童跪地,冲着一尊鎏金弥勒佛叩首,佛前供着一瓶牡丹。

钱禾瞧着,不禁莞尔,说来说去,还是要布施的。她偏不上这当。

“谢您好意!我还是得便去庙里吧。”

“那敢情好!夫人,我就在这观音庙,您若去,一定找我。以此画为凭,可提前入庙,还能得清香三炷。”

老尼说罢,卷好画,不由分说,塞进钱禾手中,“我可就等着夫人了,善哉!”又合掌念了几声佛,转身挤过人群,不见了。

哈?这算什么!钱禾眨了眨眼,一不要?

不对,哪有白拿出家人物事的理,这分明是强行邀请!

钱禾攥着画卷,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牙根痒痒。

就在这时,忽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不期迎上一双笑眼。

那眼眸又深又沉,似要把她吸进去,而她竟是心甘情愿。

见她愣神,罗云儿立刻顺着她目光望去,竟然是大人,一身便装,再看,宋琪、谢飞紧伴左右。

*

池舟挤过人群,走到车前,低声道:“我在镇上定了客栈,还请夫人移步,稍做歇息。”

钱禾立即点头,带着青桃下车。谢飞拿了炊饼与水囊给车夫,让他在此地稍等,晚些时候再去客栈会和。

一行六人复又挤出人群,顶着日光走了片时,来到喜遇客栈。

钱禾发现,这竟是去年他们初来住下的那家,连房间也跟当初的一样。

“你故意的?”她问他。

“巧合而已。”他笑答。

也的确是巧。他离开顾宅,跟街坊邻舍打听一圈,又回县衙问过蔡氏,确认顾夫人最喜来这五柳镇的观音庙上香,她那两个儿子也是在此求来的。

若顾夫人果真不忠,这庙里当有线索,反之,亦能证明蔡氏说谎,遂来此探看。

因无法当日返回,池舟让宋琪订间宽敞干净的客栈,结果就来了此处,还遇上了她。

“天哪!这都什么事!”钱禾听罢,放下筷子,“顾老员外竟被骗了这么些年!”

“你怎确信他是被骗?也许是蔡氏捏造呢!”池舟挖个肉丸放进她碗里,“先吃饭。”

“她没撒谎!顾员外给了他们母子一半家财,就是明证,若顾阳顾刚真是顾员外亲子,那需三子均分。若蔡氏贪心,她该先发制人,何必要等吃了苦头,才不得不反击。对!就算诬陷,也得做得像样些,而不是拿幅画说话,那画还寻不见。”

闻言,池舟忍不住抬手捏捏她脸,笑着开口:“夫人,不若你来衙门帮我!”

“不要!我也就说说。”钱禾脸泛红晕,羞羞地道,“我可不愿见那些什么!看多了,要做噩梦的!”

“嗯,那咱们不说这些了,全州如何?”池舟岔开话头。

“还不错。”钱禾把谢迪运碗去福州之事讲说一遍。

福州?那边有窑口啊,还用这么远地采买吗?池舟甚是纳闷,但也没有细想,毕竟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兴许当地产量不够呢。就像永淳县的稻米,也得从外县购买。

一时两人吃完饭,伙计送上茶水,钱禾本该小憩的,但此时只想跟他说话,于是两人继续坐在榻上。

“对了,你看这个!”钱禾拿起身侧的画卷,递给池舟,“那老尼说,凭此去观音庙,可优先入内,不用排队!”

池舟一看,登时黯了眸色,这画竟跟蔡氏描述的《童子礼佛图》一般一样,只不过是摹写版,用纸也粗糙得多。

那么,原作在哪里呢?老尼手中,还是庙里?

此刻庙中人太多,无法查看,池舟想了想,叫过谢飞,让他去镇上各大铺察看一遍,看此摹画出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