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走的时候将门边的伞带走,外边正下着雨呢。”一年来张惠见她日渐消瘦,早就猜到她的处境,不禁心疼。

“谢谢张老板。”盛锦水眼里噙着泪,郑重道谢。

她不便久留,等雨小了些便起身告辞。

盛锦水撑起油纸伞,伞面上画着盛放的荷花,雨珠砸在伞面连成水雾,花下嬉戏的锦鲤仿佛活了过来。

小雨如酥,巷弄里的行人来去匆匆。

盛锦水撑着伞,提起裙摆,垂下眼眸专心瞧着脚下,恰巧一位年轻公子迎面走来。

雨珠纷纷投入浅小的水坑里,映在对方衣角的模样像是剔透的琉璃珠在上下跃动,盛锦水一愣,莫名想起了一桩旧事。

随崔馨月嫁入忠勇侯府的头一个月,侯府夫人便丢了一块帕子。为了找那块帕子,府里就差翻了个底朝天,管事的将他们这些入府不久的下人盘查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才知道,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将帕子收好后忘了,夫人知道后命人将大丫鬟狠狠打了一顿,发卖出去。

那也是盛锦水第一次知道高门的可怕,平日里养得比小姐还娇贵的大丫鬟被打得皮开肉绽,像牲口一样被人牙子检查牙齿后拖走。

之后再听胆大的下人说起,那块锦帕是用鲛纱绣成的。鲛纱珍贵,数年才得一匹,侯府夫人的那块还是先帝时赏赐的。

盛锦水曾有幸见过那块鲛纱,扬起时波光粼粼,光泽耀人。

而今日,她再一次见到了鲛纱。

只是比起侯府夫人的一方锦帕,这人竟财大气粗地将鲛纱制成了衣物,还任由污水飞溅。

盛锦水压低伞檐,视线落在脚边,与那人擦肩而过。

刚走出半步,她又被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冷香吸引,微顿后没抵过自己的好奇心,迟疑着回头。

看背影,那是个身量极高的男子,不过身体似乎不太好,走得极慢,且不时要停下低咳。

盛锦水知道自己不该再看,可视线不觉被鲛纱吸引,脑中无端冒出了大丫鬟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低沉的咳嗽声让她从血腥的记忆里回神,脚下步子不觉迈大了些。

背后探究的视线早已被察觉,只不过男子对偶遇的小姑娘并不感兴趣。

没多久,他站定,敲响了木门。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秦念念仰头,透过缝隙看清男人的面容,好奇问道:“哥哥,你找谁?”

“张惠。”男子声音清澈,犹如昆山玉碎。

张惠循声现身,见是个陌生男人满脸戒备,抵门问道:“我是张惠,公子何事?”

“大娘可认识张元娘?”男子解释,“她曾是我一位故人的奶娘,有些旧事我要问她。”

张惠一愣,问道:“公子可是从中州来的?”

男子点头。

听他是从中州来的,张惠眼中戒备散去,叹气道:“公子来晚了,姑母几年前便过世了。”

他听到消息似乎并不可惜,平静道:“可否告她知葬在何处,好让我替故人祭奠一番。”

“盛家村,距离云息镇半日路程。”

听到答案的男子垂眸,道了声谢后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对云息镇的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一天,除了刚进家门的盛锦水。

姚氏听到动静,倚着房门指桑骂槐,“个个的都是贱骨头,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小姐呢,等着老娘伺候!”

盛锦水思绪纷乱,无暇听她的污言秽语,闷头回到了自己房里。

“不要脸的臭丫头,要不是老娘发慈悲,你和药罐子都得出门要饭!”姚氏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将手里的瓜子壳尽数丢在盛锦水堪堪合上的房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