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名帖,宋宁眸光难得一亮:“多谢父亲。”

见对方今日少了些冥顽,宋义脸色这才缓了几分,不过出口的话依旧没有多少父女该有的温情。

“你对白鹿院了解多少?”他沉声问道。

宋宁不答,状若诧异的盯着对方。

见其一脸茫然,宋义心道果然如此,此女大胆妄为,连一点了解都无就敢请陛下赐那学院名额,一时又带出几分火气道:“此院乃当朝慧明长公主所创,虽为女子院,却有名士淮南子坐镇,此人莫说为个女子院坐镇,就是那国子监祭酒都可当得,你可晓得?”

见宋宁不答,宋义更加气愤:“此人性情乖僻又胆大妄为,当今天子曾多次招揽他坐镇国子监却都被拒了,因此惹得天子十分不悦。”

“偏事出反常,十年前慧明公主创下女子院,不知如何说动了这位名士,他竟然愿意来此坐镇。”

“陛下得知后为此大发雷霆,更是亲自找上此人,当面问他为何不愿接受自己的招揽,反倒愿意屈居一个小小女子院。”

“你可知淮南子如何回答?”

宋宁听的入神,淮南子的回答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她选择入院的理由。

淮南子道:“为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

他认为,不光男子必须读,妇女也必须读。读则知自古兴衰,亦有所鉴诫。反倒是女功,不过桑麻织绩、制衣裳、为酒食而已,至于刺绣华巧,管弦歌诗,皆非女子必须所学之类。比起刺绣管弦,当然是读更重要。

这份主张放在自古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世道下,无异惊世震俗,皇帝虽也赞同女子该多读点,能通晓一些事理对相夫教子甚至整个家族都大有裨益。却并不代表他认为此事能够等同男子读的地位。更不觉得需要如此一位大儒来此院坐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最后自是不欢而散,因中间隔着慧明长公主,天子虽未直接发难,但一连两次得罪圣颜,世人料定今后淮南子一派学子再想入仕恐有艰难。

好在慧明公主知晓此事后,立即入宫为二人从中说和,及时解开了二人矛盾。

慧明长公主与当今陛下虽非同胞,但两人关系自小亲厚,且当时还有一事,皇帝对慧明是心里怀有愧疚的。

话说当年,为了制衡朝中一些关系,皇帝不得已为慧明公主选了一位她本人并不嘱意的驸马,定国公世子。选这位世子做驸马并非因为对方有什么过人的才貌,只因他身后代表的是定国公府,那已世袭百年的大族。

一个身处权利顶端的百年大族,其下势力早已盘根错节,作为皇帝也无法轻易为之撼动,试问哪个皇帝面对这种朝臣不生忌惮?故而迫不得已,只有将彼方势力拉入己方阵营的唯一法子可行,而这唯一办法的途径就只有联姻,只要定国公府不是真存了谋逆之心,那么他们必会欣然接受这个联姻,一来可以使他们消除皇帝的忌惮,二来更有利于家族的荣昌。

当一件事对双方都好的时候,慧明公主的个人意愿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也只怪天意如此,彼时与定国公世子年龄适配的皇女只有慧明一人,所以皇帝再三斟酌,还是不得不如此一行。

虽然后来慧明公主妥协了此事,但心中一直对此有所介怀,直到淮南子一事出现,二人关系才出现了转机。

见多年不曾踏入宫墙的慧明能够为此前来,本铁了心要给淮南子点苦头吃的皇帝又打消了念头,想起当年慧明出嫁不久那位世子就不争气的病逝,至此慧明守寡多年,皇帝的愧疚便更深了几分,又想到对方创办院不易,淮南子的冲撞便无足轻重了。

同时慧明也道,淮南子只是觉得天下女子读不易,他多半也是为了给院正名而来,想以此来影响世人对于女子读的看法,虽不能入国子监为官,却可以偶尔前去讲学。

这让皇帝彻底消除了对淮南子的介怀,而白鹿院也正是从这一刻起,被世人接纳起来。

只不过想要彻底改变世人对女子读的偏见,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院创办之初,倒是有许多朝臣贵女因着或讨好皇帝或逢迎公主又或出自真心的原因前往院报名读,院盛极一时时可谓一帖难求。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发现那些名门闺女去了多半只是将其当作一个另类的社交之所,真心读的人少之又少。大多人待一段时间后,到了年岁还是会回到家里习所谓大家闺秀必会的“德、言、容、工。”

当慧明公主意识到这一点后,深感挫败,她一怒之下将不专心向学的贵女纷纷劝退,然后搬出昭告,凡想入院读者,必满三年方可。

这要求看上去没什么,但世家女谁人不是六岁启蒙,十岁便开始学习女事妇职,十三议亲,十五岁左右便可嫁做他人妇。三年对于她们来说,太过苛刻,几乎很难实现。

而对于平民百姓就更不说了,家里有那闲钱,还不如投到男丁身上,谁会白白浪费在一个闺女身上?

原本大家觉得院将会就此一蹶不振,偏偏事情很快又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