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摇头将手抽回,她把手探向衣袖,颜相妤疑惑间,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已出现在张氏手中。

张氏咽了咽口水抽出匕首,轻轻铮的一声响,便见匕首薄如蝉翼,刃尖锋利。

自秦超之事后,她便买了这个随身带着,以防万一会用到,没想到还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张氏紧张得手都在发抖,但目露坚毅,“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哪里用得着拼命?颜相妤轻轻笑,拿出一枚骨哨吹响之后对张氏道:“保护好自己。”

她只身出了马车,没有趁手的武器,身上伤口也正处于愈合之时,不宜硬拼再受牵扯,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车夫手持马鞭,被几名浪人围在中间,口中大喝:“别过来,我与你们拼了!”

那些浪人哈哈大笑,口中言语粗鄙,“凭你也拦得住我们兄弟几人?”

“我劝你别自讨苦吃,待哥几个尝过她们的滋味,自然放你们离开。”

“你!”车夫又急又怒,“休想伤我家夫人!”

“要怪就怪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哈哈哈。”

这些话看来,既不是为财,也并非临时起意,颜相妤仅有的一丝紧张消散全无,她轻轻跃下马车,那些浪人见颜相妤下来,纷纷停下要攻击车夫的动作,眼中露出淫邪转为向她逼近。

车夫转头看,不由挥动鞭子抽向离他最近的浪人,急切大喊:“九娘子,危险!您怎能下来!?”那名浪人吃痛,转身跟车夫扭打在一起。

颜相妤紧了紧拳挺直腰板,冷冷扫视了一圈那些浪人,“是秦有德指使你们来的?”

几名浪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走上前指着颜相妤,“你长得倒是标致,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别管是谁,总之遇到我们算你倒霉!”

此处离张宅不远,颜相妤负手倚在马车旁,风声里传来窸窣瓦片被踩踏的声音,细微的脚步声凌乱却有序且越来越近。

“哈哈,哥几个会好好疼你的。”他们见颜相妤低头不语,以为她怕了,齐齐将她围住,正要动手却见她扬起脸笑了笑,几人动作一滞。

寻常人遇到这种场景哪个不是又哭又怕地求饶,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其中一名浪人眼珠一转,就淫笑起来,“小娘子还挺主动?哥不会让你太痛的,哈哈哈。”

张氏在马车内听得阵阵胆寒,不知怎的就鼓起了勇气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到外头的景象,忽见宗回自不远处屋顶飞身而下,他身影矫健如飞燕落地无声,她心中一喜。

颜相妤勾了勾唇,声音清晰:“是挺倒霉的,可惜倒霉的未必是我。”

几人迟疑一瞬,立马起哄笑道,“哥几个可不是吓大的!”

眼看其中一人的手就要挨到颜相妤身体时,面色瞬变痛苦,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体被长剑刺穿,不可置信地捂住跪倒在地,“怎么会?”

余下几人这才看出颜相妤笑中的狡黠,仿佛在嘲笑脑子不好使的实际上是他们自己,为首的浪人猛地回头,霎时大惊失色,一名黑衣大汉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那浪人神情转为恼怒,“一起上,为兄弟报仇!”几人扑身和宗回纠缠在一起,赤手空拳又只是些三脚猫功夫,如何敌得过宗回,不过几下,几人就负伤倒地满身狼狈,可这时那个和车夫扭打的浪人突然挣脱出来朝颜相妤扑去,他动作飞快,颜相妤斜身一闪,他扑了个空。

颜相妤想朝他袭去,但比她更快的是马车上一道残影掠下朝着那名浪人踹去,他冷不丁被踹扑倒地面,张氏颤声大喝:“休想伤妤妹妹!”短而锋利的匕首被她双手紧握往那浪人身上狠狠扎去,她一边说着妹妹莫怕,我也能保护你,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直到对方千疮百孔,直到颜相妤上前扶住她双肩制止她的动作告诉她没事了,张氏才惊觉自己做下了什么,她手上沾染鲜血,浑身抖得厉害,彷徨望向颜相妤,“我,我杀……杀人了。”

张氏想起身,腿一软,又重重跌在地上,嘴里仍喃喃着我杀人了,自己明明怕得要命,可眼看颜相妤就要被歹人伤害,她便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就这样冲了出去,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是满手鲜血,后怕之余,张氏泪流满面。

车夫受了伤,一瘸一拐回到马车边上,有些担忧张氏,欲言又止,“夫人……”

地上横尸血溅,宗回退守颜相妤身侧,这样的喽啰,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圣……九娘子,回吧,殿下担心您。”

颜相妤压下惊讶垂眸,余光望了望一旁的泪流干呕的张氏,心中暖意流淌,她低身搀扶张氏上马车,“莫怕,我们回家。”

今夜可算是张氏平生最勇敢的一回,但所做之事却是超出她能承受范围的,还是泠鸢为她施针才镇静下来,颜相妤守着她直到入睡。

秦有德此举荒唐又可笑,颜相妤怒极之余正想应该给他一些教训,可她哪知,这些事传到南宫临烨耳中时,他已快她一步,不过轻飘飘一句话,秦飞便被废了双手,残肢连夜送往秦家大门。

月色渐渐退去,天际露出微蓝,秦家大院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秦有德独自在房内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心中想象那些浪人定能带回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可随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想象中的好消息却迟迟未归,秦有德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心中的激动逐渐变成了焦虑,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门房气喘吁吁闯入房,面色惨白,声音颤抖:“老爷,不好了!门外……门外有断肢!”

秦有德心头猛地一沉,他急忙跟着门房来到门外,只见地上散落着血淋淋的两只手,其中一只手上赫然有着一道蜈蚣似的疤痕,那疤痕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爱子秦飞幼年时被伤所致。

秦有德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有些无法相信眼前一切,可断肢上的疤痕又如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入秦有德的心,眼前的是秦飞,那么被食的只能是孙子的手,秦有德踉跄向前,颤着身子蹲下小心翼翼捡起带疤的断肢,瞬间老泪纵横,他直直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断肢仰天长啸,声音尽是绝望,周围的风似乎都静止了,他的身影愈发显得凄凉。

这一幕让晨起路过的百姓不忍目睹,但仍有零星闲言碎语传到秦有德耳中,让他愈加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