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穆霆定会神色大动。

可年轻的世子只双目灼灼地看着,神色仍旧如常。

年轻的世子点点头:“我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可问月郎君方才说,你已经现身十数年了,为何皇帝不猜忌你,将你直接杀害呢?如此他就不会日日夜夜的担忧,他座下龙椅什么时候就被人给抢了去。”

倒是有趣!

南宫问月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起来:“穆世子问得好。不过他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是以我如今还能留着一条残命。”

不是不敢,而是不敢明目张胆!

穆霆恍然,眉头轻挑:“是以近来京师发生的种种,皆是你与他的较量?李庄案是,狄族细作案亦是?”

南宫问月拿起茶筅击茶:“世人皆说世子鲁钝,可在下并不觉得。”

看来陈泽没说错,京师这池浑水,是南宫问月搅混的。

“如此好吗?”穆霆问他,“你与他较量,却要搭上人命无数。”

“呵,我以为穆世子自小在燕州军营长大,见过人命无数……”

穆霆打断他:“这些怎地能相提并论?”

“怎地不能?穆世子在京师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别的人不说,秦大娘子你最是熟悉,若不是她有你我护着,她早就被京师里的豺狼虎豹吃得一干二净了。”

南宫问月说得很粗暴,但的确很对。

“素来帝王更迭,哪有不死人的?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天底下人人皆想要的至尊之位,就得硬下心肠。我此番与他周旋,已经是尽力了。”

茶筅击打茶盏,发出悦耳的声音。

穆霆默然地看着南宫问月击打茶盏,好半响才道:“你也可以像御史一般,上奏,劝诫他,做一位好君王。”

“呵。穆世子见过那位,也有几次了吧。印象可好?一个能在宫宴上,让赫赫有名的武将之后给他舞剑赏玩的君王,可是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南宫问月说的前些日子,穆霆被受封那日,明明是为他庆祝的宫宴,那位君王却让他舞剑。

“穆世子可知与令尊齐名的裕德将军为何再也不让自己孙儿从武?那是因为他的独子为国而战,失去一条手臂一条腿时,他竟说,如此废人,活着还有何用?”

穆霆是知晓裕德将军的独子死得非常惨烈,但不知道那位君王,竟然还说出如此让人寒心的话。

南宫问月停止击茶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茶沫。

东阁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南宫问月看着茶沫,勾起唇角:“竟又是大凶。”

他抬头看穆霆:“穆世子能忍受舞剑之耻,想来心中也有主意。”

穆霆摇头:“我虽在我父亲身边长大,但最不喜欢战争。”他见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最后哭泣的,只有那些无辜的黎民百姓。

“只要我在京师里筹谋得好,京师外就不会血流成河。”南宫问月将茶盏递给穆霆,“穆世子,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

“如何相助?”穆霆接过茶盏,看着茶盏里茶沫被击打成诡异的图案。

“我扶持你坐上那位置……”

穆霆手中的茶盏跌在茶几上,茶沫洒了一桌。

穆霆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问月:“问月郎君莫开玩笑。我是来和问月郎君相商关于狄族细作案的事情,而不是听问月郎君胡说八道的。”

南宫问月垂眼看那一桌子的茶沫,轻声道:“倒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