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骨子里,多少是沾染了一丝老虫那一门的穷酸气,这话里话外,凉薄得很呐。”

调侃的语气像是一缕春风,化去了殿内的压抑,

“你的话,不对。”

“善恶在道德之上,也在规矩之外,更在心窍之内。扪心自问善恶高低,全在一心之间。”

少年的身子依旧规矩地站着,悬着的木剑贴着腰胯,抚平了微微掀起袍襟的一缕清风。

“我们是草木之身,却不该轻易折辱,凡尘蛇虫之辈,尚且还牙,何况于求道之人。”

安南子站在了师弟师妹的前面,青绿色道袍终是不再弯着腰。

向阳的花木,熬过了千载风霜,依旧难掩风骨。一时低头,是为审时行事,即使万载霜雪,怕是难以磨灭根筋骨气。

怪道人淡笑,转身落座,伸手整了整衣襟,正色道:

“安南子,你有这样的骨气,挺适合做个狱卒的,你们四个去那里守个门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般话语,说是折辱,也是高抬了你们。等你们做了狱卒,站在了人间大义面前,就没有这么脆弱的心思了。哼,矫情!”

少年的心海波澜不断,心中思潮涌起,看着怪道人为难这四位草木妖灵,何尝不是侧击自己呢。

为师者,传道在前,解惑在后,如师亦如父。

折耳青色道衣微动,

“前辈,这是窖藏三年的罗浮春。”

酒水倾满玉杯,给桌前的怪道人呈了过去。

“三千里之外的罗浮泉水,汇聚西蜀之地的百年药草,不断酝酿三年时间,里面却有百年老酒的香味。”

默默接过白玉杯,怪道人举起杯子,放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轻轻送入舌喉,唇齿轻轻砸吧一下。

殿内的酒香更浓了。

隔着酒杯虚影,无心神色难明,盯着怪道人不语,心中的壁垒难以抹去。

芦根子看着安南子,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使了一个眼色。

青绿色道袍的黑胖老头立刻心领神会,嘴角翘起一点牵强的笑意,瞬间便蔓延到整个大黑脸盘子上,褶皱更加明显。

“感谢前辈,我等师兄妹四人一定竭尽全力,做好那神狱狱卒。以后芦根子的酒水也是会多酿一些,专门为前辈备着。”

怪道人也不计较这迟来的马屁,又喝了白玉杯中酒水,站起身,边走边道,

“这边的酒虽不差,可惜跟我徒弟窖藏六年的君酒,还是缺了一点味道。你们的酒,阵法催生的味道重很多。”

玄天阁四道人起身相送,无心紧步跟上。

无人再提及那一缕宛若实质的青翠色灵气,该不该归还给那个黑胖老道人。

等着一大一小出了大殿,纵地远去,两道虹光划过天际。

良久,大殿门口,芦根子向安南子靠近了几分,松了口气,试探问道:

“真去神狱?何时出发?师兄,您那具本体真的不要了?那算是命门。”

“你要是再不安心,多说几句,这对师徒再来一回,这大殿的地皮都能刮走一寸,哼,果然是老扒皮。”紫色道袍的女道士嘟囔了几句。

安南子远远看着,山下岩石上“上延霄客,下绝嚣浮”八字,云雾刚刚散去,字迹格外清晰,安南子心中安定了许多。

求道者欲与神仙齐寿长生,人世间烦恼更是多了几分。

殊不知,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身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