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这般对自己说着,他松开了手。

“怎么了?”錄初行摸索着,伸出来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节,然后再去触他掌中的茶杯:“水温烫了吗?”

“无事。”宫无后避开她的手,“吾该离开了。”

錄初行闻言跟着站了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我送你。”

……

大抵走不到门口这人就会再次走失。

宫无后对錄初行的路痴情况早已有了深刻的认知,一把按住了她:“吾不想去寻你。”

錄初行:“……”

想奋起反驳,但是没有任何说服力。

宫无后离开时回头遥遥望了一眼端坐在原地的人。

天色渐渐暗淡,坐在屋中的人神色映着微薄天色,依旧如初遇时那样,从容平静,半点风尘不沾身。

錄初行是当真没察觉到他的杀气,还是根本不在乎生死?

他原以为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等待事情发生后,他却希望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血。

满溢的鲜血。

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尖缝隙中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錄初行。”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有短短的气音,微弱的连将她拥在怀里,也听不见的气音。

即使在生死片刻,她也依旧是这付平静而温和的模样,好似已经看透了生死,不再执着这凡尘滚滚且浑浊不堪的尘世。

毫无留恋,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留下她。

焦黑的树林,火焰自平地烈烈灼烧,满目的鲜红中,錄初行喉中断续而变调的声音随着呼吸戛然而止,最后在他怀里散作星光,只留下满怀洗不尽的鲜血。

世上再无錄初行。

宫无后怔怔地看着指尖的鲜血,忽而有种荒诞的错觉,一时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幻是真。

世上当真有过錄初行吗?

这人出现的莫名,相交数日后又消失的莫名。

如果真的存在过,为何他此刻一点都不觉得悲伤,不觉得痛苦?好似她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内心平静的毫无波澜,仿佛此前的种种,都只是一场不曾发生过的梦境,梦醒后,什么都未曾留下。

……

静坐许久,他才捡起落在血水中的剑,不发一言地离开。

能动摇他的人不在了,他回到从前的宫无后。

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短短数日时光。

只是失去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人。

这本就不足以改变什么。

他一遍遍这么对自己说,每说一次,内心就会变得平静一分。那还不及萌芽的情感,也随着记忆中的人褪去颜色,而与那短暂的温暖一般冰封在内心的最深处。

直到再一次与那人的相见。

内心的死灰如同再逢烈火,灼灼焚烧一切,无可避让,无法抗拒,绝处逢生的那点希冀不能再承受下一次的分别,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吞噬四肢百骸,将他置于困兽牢笼之中。

若你不在乎生死,不在乎一切,将自身弃如敝屣。

那为何不能将所有不珍惜的给予他,成为他的所有物?

这样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既爱世间万物,既不爱世间万物,既无所求无所谓,那便予他,让他拥有。

“錄初行。”他将慈爱众生的明月采撷,吞入肚腹。生也好,死也好,便将之死死缠绕,融于一体,再不分离,“既你无谓生死,那便将它予吾。”

“如你所愿。”

不沾凡尘的人终究落入凡尘,滚入这浑浊不堪的尘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