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雨欲来（二）

谆王害死西秋，莲儿和西秋感情又那么深厚，这是楼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现在她瞒着林西月去给谆王敬酒，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猜到她要做什么。

林西月沉默不语。

“莲儿她这是要送我们去死啊。”姑娘见林西月默认，猛然吓失了魂，手一软，托盘滑落，“砰”的一声，打破回廊上氤氲奢靡的氛围。

只要大蜀国盛宠正隆的谆王死在春红楼，即便不是莲儿做的，春红楼也别想安然无恙。谆王心胸狭隘，草菅人命的事迹屡见不鲜，就算春红楼和朝中大部分高官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但这些根本不足以庇护得罪谆王的春红楼。

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可能一夜之间都会变成孤魂野鬼，林西月忽然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

上一世的林家就是这么覆亡的。

林西月一瞬间仿佛触了电一般，从脚底钻出的麻木直溜溜蹿上头顶，几乎要突破发皮。

又是谆王。

可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春红楼里发生过的大事，除了舞伎林西秋之死外，并没有其他，所以，莲儿不可能得手，也没有被发现。

至于她是如何被阻止，又是如何掩埋毒杀亲王的罪证，便不得而知。

兴许不作为，此事就能按照历史原定的轨迹发展前进。

可是，这一世不同于上一世。

如果毒杀谆王一事，是上一世的林西月一手解决的呢？以黄妈妈对她的器重，楼里姑娘们对她的忌惮，都可以旁敲侧击的摸索到艺伎林西月性格，行事作风以及手段能力。如果说她得知莲儿毒杀谆王一事，可能会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吗？

现在我重生为艺伎林西月，也许事情走向的关键便在我身上呢？如果我选择不作为，结果是不是会截然不同呢？

如果今日我选择任其发展，谆王会不会死在春红楼，得到他意想不到的报应？兴许林家就不会重演上一世的悲剧，祖母可以安享天年，父亲、弟弟能够延续林氏一族无上的荣光，母亲也能开开心心的看着儿媳进门，守着孙子出生……

只要谆王死，一切都那么完美。

可如果结果是莲儿事迹败露，春红楼受到牵连，全楼被查封处置呢？那我岂不是也会被冠上谋害皇室的罪名，被推上断头台？还没得到报仇的机会便先死在这醉生梦死的烟花柳巷？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认清自己的无能，认清自己的失败吗？以后谆王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林氏一族照样因为轻信谆王而万劫不复。

最后一种情况，莲儿没有杀死谆王，这件事情也没有被曝光，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春红楼照样在汴京的繁华里笙歌艳舞，夺尽风采。

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复仇的计划，就算是一星半点的变量，也要提前消灭。复活一次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如果再不抓住机会，我林西月真是枉做了两世人！

心中打定主意，林西月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解决今日的变故。

听见动静，正在欢笑玩闹的士子姑娘纷纷停住了动作，皆偏头望过来，一探究竟。

“赶紧捡起来。”林西月压低嗓音，以一种威逼斥责的语气迫使姑娘保持镇定，“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莲儿要害谆王？”

感觉到周围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姑娘越发心慌，可林西月凌厉的目光却好像一根坚实的支柱，将姑娘摇摇欲坠的理智强行支持起来。

“是……是……”姑娘努力压制着从内心涌出来的颤抖，慢慢蹲下，将打翻的酒壶和玉杯拾掇回来，放在托盘上。

“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明白吗？”林西月沉声道。

“明……明白。”

见六魂无主的姑娘渐渐能控制住自己，丫鬟这才回头催促林西月，丫鬟不是心里不慌，只是在姑娘无措的时候，见到林西月强忍着怒火，这才一直勉力维持着薄弱的冷静。

“西月姑娘，该过去了。”丫鬟嗓音里夹混含着焦灼。

“嗯。”林西月最后再看了一眼双手紧握，指节隐隐发抖的姑娘，留下一句“回房待着。”，然后就随丫鬟朝阁楼雅间的方向过去。

阁楼北座雅间，莲儿端着满满当当的一壶酒向着谆王走过去。候在帘子外的黄妈妈见到莲儿，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忙将莲儿拉过来，问道：“西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莲儿被拽了一下身子有些晃，连忙将盘子抱紧，生怕淌出来，“姐姐还在梳妆，一会儿就过来，让我先给谆王敬酒。”

“敬酒？”黄妈妈不太信，“西月让你来敬酒？”

“谆王身份尊贵，姐姐怕怠慢了会连累春红楼，所以才叫莲儿先过来，妈妈不用担心。”

半信半疑的黄妈妈觑着眼将莲儿打量了一番，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回头瞧了瞧一脸不耐烦的谆王，黄妈妈心里有点急，也懒得再想那么多，便将莲儿朝前推了推，“那就赶紧去吧。”

既然莲儿到了，西月也该快过来了。

黄妈妈趁机抽身，往阁楼中厅去，可刚出雅间，便远远见到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林西月。忙把人拽住，“怎么回事？莲儿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了。”

“莲儿刚到？”林西月悬着的心忽然就有了着落，“还来得及。”

黄妈妈不明所以，“什么还来得及？”

没时间多解释，林西月长话短说：“莲儿可能要害谆王。”

“什么？”黄妈妈不敢相信，莲儿竟然大胆到谋害皇亲。可现在不是研究莲儿有没有这个胆的时候，也不是发了疯一般将莲儿从里到外骂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杜绝噩梦发生的可能。

黄妈妈反应过来，抓住身旁一个正忙着给贵族们跑腿的小厮，道：“快，去把莲儿拦住。”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厮被黄妈妈忽然截住，想开口问为什么，可见黄妈妈凶厉的眼神吓人的很，梗在嗓子眼儿的话活生生又给咽下去了，忙回道：“是，是……”

“来不及了。”林西月神色里掺杂着一抹无力，“此刻莲儿怕是已经到谆王跟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