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路走来实在太孤独了,除了报仇,他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方子来寻乐趣,比如收养胭脂雪和寒桥两姐妹,将她们培养成全汴京最声名远播的两名艺伎,让她们成为汴京城中无数男人的美梦,可就是这两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却在他的指掌间斗得头破血流,为了他各自用尽浑身解数,更为了他互相残杀。

一者因为妒忌,一者是为真心,但无论是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报仇之余的人生,他过的很精彩,他一直这么认为!

这一夜,整个汴京城似乎都没有入眠,空气中也好像弥漫着一股算计的味道,扰得人无法入睡。

乐清侯府中,乐清侯亦是被下属活生生叫了起来,得知李成肆并非正主的流言,急的一个人在寝居中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遍。

如果现在去找离王要个说法,离王会不会告诉自己?乐清侯细想之后觉得还是不太可能,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最后,虽然很不情愿,但乐清侯还是将女儿沁阳叫了过来。

心荷给沁阳穿戴好,掌着灯笼将人送到后院正堂,沁阳进屋,看到乐清侯正负手立在案几之前,走上去,用一种丝毫不夹带关心的语气问:“父亲这么晚了找女儿何事?”

听闻女儿的声音,乐清侯转身,只见沁阳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一股隐约的憎恶之感,乐清侯不免心下一沉,道:“父亲知道因为与尺家的婚事,你怨恨着父亲,但是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侯府。你身为侯府嫡长女,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没亏待过你。要知道你的弟弟妹妹们,我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他们,你要知足。”

乐清侯这番话说的实在无情,沁阳闻言,心中最后一点温暖也渐渐消弭,冷声应道:“是。”

“不管你怎么想,但你身为嫡长女,但终究是女儿身,你哥哥虽然是庶出,但才干出凡,侯府的地位和尊荣要维持下去,只有让你哥哥在朝中坐的越来越高!你哥哥为了侯府常年在外奔波,可你身为嫡长女,又为侯府做过什么?”

乐清侯深深闭眼,“你说我狠心也罢,无情也罢,但为了侯府,无论牺牲谁我都毫不迟疑。你如今长大了,该是看清世情的年纪,便是大蜀国的公主也摆脱不了为国而联姻的命运,你一个侯府嫡女又算什么?”

面对乐清侯冠冕堂皇的辩解,沁阳心头越发寒冷,原来这么些年的亲情都是假的,只要一旦违背侯府的利益,乐清侯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任何人推出去。

他的父亲还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父亲深夜找我就是为了训话么?”沁阳不想和乐清侯多说,说的越多,心里越难过。乐清侯见沁阳的态度依旧这么冷淡,想来这心结是无法打开了,这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解决的。

默了半刻,乐清侯问:“你可有发现最近世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和往常相比,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乐清侯突然这么问,沁阳不禁迟疑,确实这些日子发现李成肆性情大变,不再是以前那个洒脱旷朗的人,可是这些话为什么要告诉乐清侯?

深更半夜将自己叫起来,就为了问这个?想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罢。

沁阳心下冷笑,神色却如常,淡淡道:“回父亲,女儿并没发现。”

“沁阳!”乐清侯知道沁阳的脾气,她就算真的发现了,自己这么郑重其事的问,肯定也会说没发现。

“你还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你敢悖逆为父,但你要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世子李成肆是假冒的,一旦这个李成肆真是假的,那离王这番作为无异于篡位!纸包不住火,而且他想对付的是秦王!秦王岂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

乐清侯愤愤又道:“听闻河西王已经知道了李成肆的身份有假,明日的宴会正是为了揭穿他的身份而设,届时一旦暴露,那秦王的罪名也会跟着洗清。我们侯府最近和离府走的太近,皇帝如今又偏爱秦王,一旦离王出了岔子,我们都要跟着陪葬!就算你不在乎为父的得失,那你哥哥呢?你母亲呢?整个侯府的上上下下你就一个也不在乎了?”

沁阳怨愤归怨愤,但一直都明白,不管再怎么恨,她也不能报复自己的父亲,更不能拖累整个侯府。乐清侯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沁阳早已经动摇了。

乐清侯深深叹口气,“为父知道你喜欢李成肆,若是这个李成肆是假的,那你难道不想拆穿他吗?真正的李成肆你也不关心么?”

终于,沁阳再也无法镇定了,忙道:“他确实不像世子,流言可能是真的。”

果然。

乐清侯缓缓闭上双眼,“千算万算,没算到离王竟连我也瞒了过去,不知不觉中便被拖上了篡位的贼船!一旦事迹败露,我们乐清侯府也难逃罪责!”

“那现在该怎么办?”沁阳忙问。

早在沁阳来之前,乐清侯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如今沁阳既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商量对策,乐清侯心中也宽慰不少。

“既然这个李成肆是假的,那么明日行宫之宴,他应该是不敢去的!但是如果不去,流言就会越来越嚣张,他的身份也会迟早包不住,不过相较前者比,后者至少还有周旋的机会。”乐清侯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到离王的事彻底败露之后,我们再没有辩解之机。所以,明日为父要你在众人面前立功!”

“立功?”沁阳一脸不解。

“嗯,如果李成肆不敢去,那他明日一定会称病,或者假称其他什么要事耽搁,为父想让你明日亲自上离王府去确认李成肆健健康康,更没有什么事耽搁,做个见证,然后再假称去探望萧兰儿,去行宫将李成肆借故推辞的事当众说出来。到时候河西王自然会想办法逼李成肆现身,拆穿他,然后你再做证,说早发现他有问题,所以才特意上离王府确认。如此一来,我们乐清侯府便能置身事外,甚至还有揭发之功。”乐清侯郑重道:“一切端看你了阳儿。”

“嗯。”沁阳点头,纵然和乐清侯的心结没有解开,但是大事即将发生,沁阳不得不放下心结应下来。回头一想,却觉得乐清侯的办法还是漏了一点,那就是只字未提真正的李成肆!

“那真正的世子呢?”沁阳不能不管世子,如果乐清侯的计划中没有关于营救世子的部分,那她就要逼乐清侯添加这个部分了!

“真正的世子到底在哪里,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为父纵然有心相救,却也毫无办法啊!”乐清侯遗憾道,可是沁阳显然不信,乐清侯忙急道:“如果为父有办法为父会不想救出世子么?救出世子是何等大功,为父怎么肯轻易放弃?”

这么说沁阳就信了。

见沁阳疑虑消除了不少,乐清侯再趁势追击道:“世子是死是活并不清楚,万一……为父是说万一,万一真正的世子已经被离王谋害,那你难道不想替世子报仇么?”

“女儿知道该怎么做!”沁阳这次是真正下定了决心,乐清侯也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一切就看你的了。”

沁阳“嗯”了一声。

事情已经商定好,沁阳自然也不再多待,转身欲回寝居歇息,临出门前却忽然转过身来朝着乐清侯轰然跪下,乐清侯见状,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沁阳再恢复以往的清冷态度,朝着乐清侯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道:“沁阳此去若是顺利,侯府便能躲过一劫,若是不顺利,沁阳只怕也要葬身离王府。临走之前最后向父亲磕三个响头,算是了结今生的父女之缘,若是来生,沁阳一定不会做你的女儿!”

缓缓起身,沁阳再也不看乐清侯一眼,算是真正的断恩断义,乐清侯怔怔望着沁阳拎着灯笼走出去,一时间百感交集。

沁阳心思聪慧,乐清侯那一番话看似毫无破绽,可细细一想,怎么想不到其中潜藏的致命危险?乐清侯再一次将女儿推了出去,让她替整个王府遮风挡雨!

沁阳没有让心荷随行,一个人静静的往寝居走去,寒夜的冷风从回廊尽头灌来,彻人心扉!看惯了喧嚣与吵闹的侯府,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徘徊,沁阳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悲凉,一种被亲生父亲抛弃牺牲的哀戚。

“亲情何其可笑!”沁阳自言自语,淡淡一笑后继续走。

乐清侯府外,正如林西月所料一样,四周安静的小巷之中,乍然出现一批黑衣刺客,拉着细长的精刀急速又悄然的朝王府后院的高墙奔去,速度极快,恍似一道精光闪过。

打更的铜锣声自小巷中缓缓飘荡而来,好似一缕风,吹过刺客门的耳边,乍然停到侯府后院高墙之下的刺客首领不由一滞,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小声道:“快五更天了,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