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有用么?你能杀了我替你哥哥报仇?还是你有胆量自己结束性命,从这悲惨的人生中解脱?”李成肆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到沁阳身前。

精铁撞击地面,发出阵阵轻响,沁阳的目光被匕首吸引而去,死死盯着那寒光流转的锋刃,沁阳不知道该如何。

“人死百事休,我奉劝你还是自行了结吧。”李成肆淡淡道,沁阳冷冷回头看向李成肆,李成肆轻笑一声,“怎么,不敢?”

“你不用惺惺作态。”沁阳狠狠盯着李成肆,李成肆耸耸肩,“无所谓,你若是死了我损失也不大,你若是不死对我倒是还有些用处。只要你忠贞于我,将来这后宫必有你一席之地,你们乐清侯府自然也算是功臣之家。你若是不识抬举,非要以死明志,那我也不拦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李成肆缓缓起身,踏步踩过地上那只匕首,撩开轻纱走了。

北荒山。

又是一年天寒地冻。

秦王自昨夜便立在那方熟悉的天堑之前,静静望着身前这一方断崖,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一般。

黑夜落进,白昼洒出一抹幽冷的清辉,直到日上三竿,终于,在错落的石林之后,大师傅的身影渐渐出现了。

大师傅举着一把纯黑色的油纸伞,缓缓朝秦王走去,直到并肩立在天堑前。

“林西月曾说,当你知道我真实面目时会很失望,你,失望吗?”大师傅同样望着弥漫轻雾的断崖道。

秦王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了一眼大师傅,然后继续看着前方,淡淡道:“本王从未希望过,何来失望?”

“呵……”大师傅轻笑一声,“这一点倒是让我意外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在意老夫这个朋友呢。”

“在意大师傅的不是本王,而是父皇。这一点大师傅比本王清楚,不是么?”

大师傅闻言没有说话。

“其实从一开始,父皇就知道大师傅放不下心中仇怨,所以即便大师傅化身成华少爷,搅得京城风波不平,甚至让父皇一而再再而三受挫,父皇依旧坚持每年上凌云寺上香,依旧坚持将凌云寺作为大蜀真正的皇寺。”秦王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道:“也许如果你和父皇没有身份对立的问题,父皇这一世也不会对你如此愧疚。你也用不着每每看到父皇时,都忍不住按捺那股急欲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既然你们都知道,何苦养虎为患?”大师傅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秦王笑了下,“本王也曾想过,父皇为何独独对大师傅妇人之仁?父皇对我这个亲生儿子也不见得有如此情谊。在得知父皇对大师傅情义时,本王曾经还妒忌过大师傅。”

“呵……你这话倒是说得我惭愧了。”大师傅叹了口气,“确实,如果你们父子不姓李,这一世我们尚且能做知交,只可惜,当年先皇太绝情,过河拆桥也便罢了。若他只杀了师兄一人,老夫且可以将这笔账只算到他一人头上,可他偏偏灭我道门上万性命,老夫决不能忍!”

“时隔几十年,你且翻一番这北荒山的土,这漫山遍野的土下,不过一抔便能翻到一具白骨,那都是昔日与老夫同在望千峰修行的道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门一脉顺应天时助你李氏一统天下,得来的却是你李氏的畏惧和无情,更害的我道门上万条性命尽赴黄泉!若老夫当初知道先皇是这般残忍无道之人,当初必然会力阻师兄下山入世,且让这天下,这黎民百姓身受水火煎熬。我道门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这天下的疾苦与我道门有何干系?”

“国师心怀天下,做不到视若无睹!”秦王道。

“是啊,师兄做不到,先皇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能成功引得师兄下山。”大师傅缓缓叹口气,“师兄下山前一夜,老夫还曾劝过他,要他三思而后行。过去种种尚且历历在目,转眼竟已沧海桑田。后来老夫听到世人传颂师兄功绩的时候,也曾稍觉宽慰。原本想若是李氏一族真能一统天下,让黎民百姓得安定生活,倒也无妨。可谁能知道,先皇竟然是个卸磨杀驴的人,老夫只恨,当时老夫不在汴京,否则,先皇必不能寿终正寝!”

大师傅一字一句中皆是对先皇的愤恨和怨念,若是换在以前秦王也许容不得大师傅如此诋毁先皇,可随着年纪越长,秦王渐渐能懂得了先皇当初做下如此狠心决断的初衷。

道门一派实在太过强大,李氏好不容易才能统一天下,先皇想让国土安定的决心任是任何人都不能撼动的,即便那个人曾经是与先皇并肩作战,亦师亦友的国师!

直到后来,秦王才能明白,为何先皇总是在无人时拉着自己两个人躲在御花园中悄然对饮,因为那时候秦王太小,不懂这些家国天下之事,先皇对国师有愧,却无人能说,只得和秦王一诉衷肠。

从先皇对国师的追忆中,秦王体会到了那种曾经生死与共的过命感情,也曾经憧憬过将来能和先皇一样得如此好友,只是另秦王没想到的是,纵然再过硬的交情,终究还是输给了先皇的报复。

先皇宁愿一辈子谴责自己,也要亲手断送道门一脉的生机,让大蜀国再不存如此可怕的力量。将大蜀国的皇权真正的一统!

“你弄错了一点,皇爷爷并非寿终正寝。”

“什么意思?”大师傅问。

“皇爷爷是自杀的。”秦王偏头看了大师傅一眼,“皇爷爷临死前曾和本王说,他曾给过国师选择。要么让国师将道门一脉迁往高丽以北,诛道修行早已脱离尘世,不用非要寄存在汴京这种繁华之地。国师拒绝了。要么就让国师亲自监国,从道门一脉中挑选继任国师之人,累世传接,有李氏江山一日便有道门督权一日。国师也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