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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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面腾起的冷风像是附骨之疽般从脚底钻入,诏狄从未感受到如此冰凉的寒意,稍稍一动,才发觉身上的细汗粘腻地贴在衣服上,浑身仿佛落入了浊污阴寒的沼泽,被涌动的淤泥堵得心口发滞。
我确实罪该万死……他消沉地想。
但望见翡洺脸上那抹洋洋得意,诏狄又不甘地瞪红了眼,要不是……要不是他们,自己又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又急又粗,冰夷记起临别前暮燧的嘱托。
“诏狄此人……”暮燧面色平淡,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胆小心大,目光短浅不谙俗事,极容易被人蒙蔽。”
他长叹一声,似是早有所觉,“若是真做了什么糊涂事,也不必苛责……”
冰夷目送暮燧钻入炁风阵阵的通道,耳畔只听见被风刮得虚渺的最后一句。
“毕竟……大泽这一支,只剩他一个了。”
风团转瞬关闭,冰夷惊愕不已,再想多问,也没法寻见暮燧的踪影了。
此时面对着翡洺的挑拨离间,他自然心有主意,语气也无甚起伏。
“哦?”幽蓝的龙目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望向对面几人,“我说呢,封闭得好端端的通道为何提前打开,原来是你们捣的鬼。”
无声的威压骤然落在翡洺身上,她咬紧后槽牙,露出个恣意的笑,挑衅地说道,“如何,里边的滋味不好受吧?”
“咔嚓——”石壁的冰块出现些许裂痕,显然是禁不住冰夷的压迫。
就连站在翡洺身后的白礁都有些难以承受,额间布满了细汗,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条悬在半空的冰龙。
他有些疑惑,这去了一趟蛮荒大泽,不说断胳膊少腿,怎么感觉这气息比先前还要厚沉绵长,仿佛灵力上涨了不少。
“滋味倒也还行,”他无所谓地轻轻揭过,抬眼恰好和白礁的视线对上,倏地一笑,“倒是一出来,听了些风言风语。”
“瞧着小兄弟有点眼熟啊,不知认识我那故友吗?”
冰夷连猜带蒙,眯着眼打量白礁,“也是条蛟,不过是黑的。”
白礁背脊忽地一僵,整个身体被冰夷的威压逼迫得仿佛扛了千斤重,喉间漫上些许铁锈味,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越过冰夷兽,他瞧见诏狄那副惶惶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的恶气疏散了不少,慢慢勾起嘴角。
“乌骁吗?”白礁做出轻松的模样,轻飘飘地开口,“确实是我杀的。”
没等对面反应过来,他又追加一句,“不仅如此,拦着我的,也杀了。”
早已醒来的姬鹤瞳孔一缩,旋即明白了他话语里暗藏的意思,恐怕大泽的祭祀官一族,也已落了毒手。
他目光暗了暗,隐在阴影的半张脸不自知地露出些悲痛。
浊江和大泽相邻,他还记得,守着大泽的祭祀官姓石,是附近一家农户的妇人。
大泽和其余四域不同之处,便在于它那大片大片的沼泥地,平日里鲜少有人涉足,听说前些年还被划成了保护区。
就是这样一片了无人烟的地方,即便发生了点什么,也没人知晓其中的因由,只当是环境被破坏,感慨一会也便置之不理了。
除了他们,又有谁知道底下的阴私纠缠呢?
姬鹤忽然便觉得疲累得很,连带着身上的筋骨都跟着生疼,几乎维持不住挺直的腰杆,蜷缩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抓点什么扶住。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明霖见刚醒过来的姬鹤面色苍白,还以为没休息够,小声地骂骂咧咧,“那驮行李的畜生呢,要紧时候就不见踪影,好歹给大长老喝点水。”
明霁面无表情地收了悬在师兄背上的手,变戏法似的掌心一转,捻出一颗药丸。
“世事无常终有定,长老,您多虑了。”
姬鹤有些惶恐地接过明霁手中的东西,敛起心神,再稍微琢磨一会,便知道白礁这番话的意思。
仍是想要其余人对诏狄生出些间隙,同时,也在暗暗警告,他们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是真打起来,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但是,姬鹤抬头朝对面望去,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吗?
丢出那样霸气横生的话语之后,白礁便板起了脸,一副狂妄嚣张的样子。
唯独站在它身后的石怪知道,这样张扬的性子和寻常的白礁很不一样,令他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它不甚清楚翡洺的计划,只知道自从山妖死去,救出主上的机率又少了几分,伤心之余还不忘四处乱瞟,猛地意识到无支祁还被玄铁锁链困着,现在只怕是被这厚冰压在了最底下。
石怪的石头脑袋像是从未有过的机灵,几乎立即想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顿时担忧起主上的安危,瞪着眼珠子慌张地觑向翡洺。
可翡洺脸色仍是风轻云淡,对石怪的紧张焦急无动于衷,她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反应,精明的眼珠子里似乎在谋划些什么。
得不到确切吩咐的石怪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忙乱,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水坑里,涌起了细碎的泡沫。
或许是五域之间的心有灵犀,总之,在听见白礁的一番话后,谁也没想着在此时质问诏狄,更别提翡洺隐隐期待的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