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第2/2页)

天气日渐寒冷，平常总是灰蒙蒙的，大朵的乌云压在天际，是要下雪的征兆。

但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些许阳光不顾四周高大的青山，洒在山脚下的金舟村里。

从田地里忙活回来的人陆陆续续扛着农具，准备回家歇息。

一个个或拎着草筐或背着锄头的人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着那个蹲在门口的人。

有些认识的，还会随意打个招呼，“这不是老赵的儿子吗，你在这干啥呢？”

赵明胡乱编了个理由，把人搪塞过去，仍旧蹲在门口处，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惠娟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他刚把人从邓嫂子手里接过的时候，紧张得一动不动，生怕把小孩弄哭了。

但这孩子很是懂事，除了出生时嚎了一声，其余时间只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令他心里无比酸涩。

赵明知道，这个时候出生的孩子注定命途多舛，是下凡受罪的小可怜儿。

即便这样，他也想尽父亲的责任，尽可能得让她舒心快乐。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不如人意，惠娟自生下孩子后，便一直昏睡着，邓嫂子照看了一会，趁着天没亮还是回家去了。

如今大半日了，媳妇还没醒，更别提给孩子喂奶了。

他焦心孩子的情况，又不能去其他人的家里问别的妇人要奶，只能等着王铭放工回来，再不露痕迹地买点羊奶。

赵明蹲在外边许久，听着院子里“咩咩”的羊叫声，想起自己的女儿，“嘿嘿”地刚要露出个笑容，又记起什么，忍住了。

他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买奶的正真用途。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赵明一张脸慢慢耷拉下来，变成和路人差不多的疲倦又麻木的表情。

王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蹲着个人，他大声叫喊，“你干什么的？”

听见这话，赵明迅速站起身，又因为长时间的蹲着，气血供应不上，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倒地。

王铭莫名地看着这个人，有些眼熟，但还不至于放下警惕，只是冷眼地看着他颤巍巍地扶着土墙站定。

“王哥，是我啊，”赵明赔着笑脸上前，“我们小时候还一块捏泥巴呢！”

看着这人苍白的脸，王铭嫌恶地后退一步，也不去验证这话是真是假，“就站那，别过来！”

开玩笑，这要是死他门口，他跳进浊江也洗不清。

赵明愣怔地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服，又抬起头，直接道明来意，“王哥，我是来买点羊奶的。”

王铭想都没想就要张口拒绝，却没想到赵明突然冲上来，神经兮兮地握住了他的手。

“老哥，我媳妇身体不好，就盼着这羊奶补一补，你行行好，看在大仙师的份上，帮帮忙吧！”

赵明故意握着王铭的手使劲晃了晃，还抬出大仙师的身份，不怕他不同意。

果然，王铭一听到大仙师就仿佛被噎住了，憋红的脸有些发白，嗓子眼里拒绝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下去。

“等着吧！”说着就转身进去院子里，没一会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羊叫声。

赵明忍不住勾唇，呵，嫌弃我是吧，你还能嫌弃大仙师吗？

他有些得意洋洋，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庆幸，这会倒是不记得他一开始被爹摁在神龛前的憋屈了。

等了一会，王铭不情不愿地拎着一小瓶东西出来，“给，就这一次！”

赵明喜滋滋地接了，连声道谢，紧接着翻起衣服来，似乎要找点东西换给他。

王铭看了看那沾满污渍的衣服，急忙摆手，“别别别，算我送你的！”

听到期望的答复，赵明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这怎么行呢？对了，我媳妇做的腌菜可好吃了，我去拿点给你！”说着就转身离去。

王铭哪敢收，只能不停地劝，好一番来回拉扯，才把人送走。

看着赵明远去的背影，他忽然记起这是谁。

村最北的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汉和儿子，没听说过娶了什么媳妇啊？

王铭想起刚到家时看见赵明脸上喜悦又古怪的表情，一阵恶心，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正想得入神，一个老头慢悠悠地踱到面前，“这不是赵老汉家的娃吗，都长这么大了……”

老头的语气有些难言的欣慰，紧接着又吐出一句话，“说起来，大仙师第一次显灵好像就是在他们家，真是福缘深厚啊。”

王铭身体一僵，随意应和两句，便急匆匆地回到自己院子里。

将房门紧闭，他倚在门上闭上双眼，有些后怕地反复回忆和赵明说的话。

“应该……”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硕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王铭的声音有些颤抖，“没被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