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喝些吗?”还剩了大半碗,边沿漂浮着厚厚一层鸡油,挂在瓷壁上,黄澄澄的。

他心疼地皱紧眉头,端着碗想要全媳妇再多喝一些。

鸡汤对刚生产的妇人是大好的补品,他炖汤的时候生生守了几个小时,又是添柴又是加水,生怕炖得不好委屈了惠娟母女俩。

但惠娟仿佛是没听到,闭着眼任由身子滑入被子里,顷刻间就躺好了。

里侧的孩子乖巧地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的爹爹,小嘴止不住地吐着泡泡。

赵明心软得一塌糊涂,上前帮媳妇掖了掖被角,“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他又冲着小闺女笑了笑,在床边站了许久,终究是捧着瓷碗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敢提出和媳妇一块睡觉的请求,今晚又要自己将就一晚了。

端着碗出去的时候,他余光突然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的花瓶,上边插着一簇郁郁葱葱的竹枝。

“奇怪,这时候还有竹子吗?”疑惑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抛掷脑后。

放下的门帘很快恢复平静,床上的“惠娟”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冷静。

而一旁襁褓中的幼儿此刻也诡异地张开嘴,竟是无师自通地口吐人言。

“好无聊啊,我们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熟悉,原来属于末影竹幻化的小姑娘。

“要不是你灵力损耗这么多,我们也用不着躲在这休养。”“惠娟”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显然也是不乐意再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粉嘟嘟的小孩顿时闭上嘴,圆溜溜的眼睛不再到处乱瞟,乖觉得像是真正的婴儿。

“我已经告示下去了,只要等到这个月十五,祭品就位之后,就能借大仙师的力量重塑身型,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想起了什么,末影竹闷声闷气地开口,“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快把东西交出去……”

它并未说明白是什么东西,但是白礁一想便知,轻嗤一声,“底下那位正是虚弱得要命的时候,你敢耽误片刻?”

噤了声,末影竹总算是死了心,索性闭上眼装睡。

屋里和煦的温度让白礁长久清醒着,他枕着手臂,眼睛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

上边的斑驳的瓦片和乱糟糟的蜘蛛网极力缓解着即将喷涌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无声启唇,“如果,我拿着石头的话……”

“咯啦”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村长的脑袋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临死前瞪大的双眼恰好和陈阳云对上,她惊愕地捂着嘴,死死咬着嘴唇,猛地后退一步。

那泥巴巨人犹嫌不够解恨似的,拎着温热的尸体忽地大力砸下地,发出的巨响在洞穴里震荡。

谈萤第一次有了看走眼的感觉,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意带回来的小泥人居然是个暴虐疯狂的杀人犯,动不动就草菅人命。

就在所有人惊诧于泥巴巨人的举动时,蹲在水葫芦一旁的李骰看见,砸下地面的村长突然有了变化,连忙惊呼。

“我去,这家伙怎么?!”

原来被掐死的村长此刻的身体软趴得极其诡异,整个身体仿佛成为缓缓流动的一滩流体,正渐渐渗进坎坷不平的土地里。

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村长居然连一口血都没喷过,就仿佛,他的体内压根没有鲜血。

“面人……”秦三淼盯着五官乱飞的村长半张脸陷在泥地下,突发奇想,“这不就是面粉捏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又软又黏。”

她嫌恶地躲开地面的一滩“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地面上,不见踪影。

直至“村长”彻底渗进地面,庞大的泥巴巨人慢慢变小,再次变成了小泥人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水葫芦旁边。

李秋雪有些受宠若惊地望向主人,得到准许后才试探地“喂”了两声。

也不知道为何,它居然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够听明白小泥人的话语的人,自然承担起了问询的责任。

但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出耗费的灵力实在是太大了,任凭它怎么呼喊,都没能换来小泥人的一言一语。

摊了摊手,李秋雪无奈地将小泥人纳入肚子里,让它休息片刻。

“看来,我们看错人了啊。”谈萤有些无语凝噎,这话指的不只是小泥人,还有人模人样的村长。

“啊,妈妈!”毛蛋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昏倒的母亲。

陈阳云指使着半软的双腿,来回安顿好毛蛋的母亲之后,重新提起了之前的话头。

刚刚的事情,已经让她彻底看透这个荒唐的村寨底下掩盖的可笑又可怜的事实,她甚至不敢去猜测,像村长那人假扮人类堂而皇之的怪物还有多少,只想赶紧摆脱这里。

“刚刚提到哪了?”陈阳云有些恍惚,抬起手搓了搓脸。

“哦,我们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空洞的目光落至虚空,她缓缓道来,“一切,都要从我们被金舟村赶出来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