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步路,她却喘起气来,山洞里稀薄的空气仿佛不够填满她仓皇的内心,只能徒劳地微张着嘴。

“主……主上……”翡洺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但她无暇顾及,凑近了被锁链拴住的人,仔细地聆听着。

破风箱似的气音断断续续,她跪在青石地砖上,几欲贴近了那人的唇齿,却仍是分辨不出任何讯息。

唯独冰冷阴寒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一半,紧紧地粘在身上,瞬时,翡洺浑身的血液就凉了下去。

“咯啦……”玄铁再次碰撞,只不过这一次,是颓然无力的牵扯。

那人又低下头了。

翡洺等了片刻,直至膝头传来刺骨的疼痛,她才麻木地跌坐在地,原本梳妆整齐的发型不知何时凌乱了,几缕碎发散在脸颊旁,遮住了她的脸色。

她无意识地低声呢喃,“主上……”带着说不尽的落寞和孤寂。

数百年的潜伏窥探,数十年的苦心孤诣,她耗费了许多,有的值得,有的不值得,可事到如今,除了继续往下走还有别的路吗?

翡洺抚上自己的肩头,隔着衣料一下一下摩挲,手心的温热很快引起皮肤的战栗,她却倏然狠力收紧,尖锐的指甲几欲刺破衣料,令她感到些畅快的痛感。

意识混沌时,翡洺曾一次次逼问路过的精怪异兽,问他们自己肩上的印记是什么,又为何总是如撕裂般疼痛?

但答案尽都不如意,让翡洺恼火起来,赤红着眼睛将他们全都拆解入腹,只有当齿牙啃咬着鲜活的血肉时,她才能有一瞬的安心,认为自己是活着的。

渐渐的,东林有了一个传闻。

西边的林子深处,飘荡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颅,见人就问自己肩膀上有什么,真是荒唐,区区一颗脑袋又何来身躯呢?

对此,蛮荒大泽的各类奇珍异兽们见怪不怪,不过是以后穿过东林时绕着点罢了。

来的人少了,翡洺也不在乎,日复一日地飘荡着,时不时和林子里最常见的竹子自言自语。

再次有人闯入的时候,翡洺正和没开智的竹子说话,偶尔有风过去,叶子摇晃便当是应声了。

她有些愣怔地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许久,被刻意忽视的疼痛才提醒翡洺,她悠悠飘了过去,问那人,“我肩膀上的,是什么?”

她没等来答案,只听见一连串古怪的笑声。

憋屈和羞愧让她再次回忆起那些面目可憎的怪物咧开嘴嘲笑的场景,她愤然抬头,张开满露出嘴的獠牙就要冲那人撞去。

但还未靠近,就被它轻轻按住,一截手指撩开了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微红的眸子。

“好漂亮的一张脸!”她听见那人的惊叹,浑身的怒气忽然就泄了,竟愣在了半空。

“肩膀?”它猛地凑上前来,将翡洺吓得堪堪后退一小步。

“我猜,是因为……”话语未落,它似乎招了招手,一股强劲的炁风自林子里刮出,裹挟着滔天的灵气,铺天盖地地翻涌至此。

翡洺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灵”了,要不然,为什么她晕乎乎的,几乎要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就在她晕头撞向就要跌倒的时候,身后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先天灵体,可惜了,是个残次品,倒是与我有些同病相怜……”

有垂涎灵气的妖怪在林子外边蠢蠢欲动,翡洺好不容易稳下身形,精神立时紧张起来,龇牙咧嘴地瞪向林子外围。

“看来开智太早也不是件好事啊,”那人轻叹,后边的声音更是细若蚊蝇,“要不然,也不至于连身躯都没化好就出来了。”

翡洺警惕地回头,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冲,“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自知自身的变化少不了这人的帮助,但仍不愿意放下戒心,只是小心翼翼地和它拉开距离。

那人却答非所问,兀自说起了其他东西。

“都说蛮荒大泽里,就属东林最为邪性,今日亲眼一见,倒是所言不虚,”它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翡洺,语气里藏不住的玩味和审视,“这整片林子,竟化出了难得一见的纯灵圣体,也不知是借了谁的运道……”

翡洺听得云里雾里,平白长出身躯的事实还没消化,她对这一番话的理解实在是跟不上,只能瞪着眼迷茫。

林子外的妖怪嘶吼声已经越来越大,似乎是一向对立的势力为了争夺闯入林子的优先权,已经开始打起来了。

漫天的红霞像血一般,鼻端的腥臭味越加浓郁,将本就昏沉的翡洺熏得越加难以支撑。

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对着犹自滔滔不绝的人说道,“滚……”

不知为何,翡洺觉得此人和先前的精怪有很大的不同,并没有一昧地粗暴解决。

那人却愣怔了一下,忽地笑出声来,“好大的脾气啊,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翡洺头脑一片空白,这里是东林,又不是什么私塾礼堂,哪论什么名字不名字的,这不是扯吗?

便听到那人自言自语道,“既是林子灵气化成的,长得也还行……”

“那就叫‘木魅’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