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霁笑得灿烂,眼里的促狭一闪而过,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就要往里走。

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明霖打算劝住她,毕竟气头上的大长老还是有点恐怖的。

但两人相错的时候,明霖听到一道微小的声音,带着些雀跃。

“师兄~”甜腻的声音像放潮了的糖果,湿乎乎地黏在包装纸上,“江边的花开得好吗?”

不过一瞬,明霖停在原地,再回头时,只能看到关紧的木门。

一股寒意漫上后背,连炽热的阳光都无济于事。

居然被她看见了,明霖磨着牙,飞速地思考应对方法。

要是她告知大长老,自己免不了一顿打,说不定还要关个两三个月禁闭,要是没说,他挠了挠头,想不出这家伙帮他的理由。

“啧!”他烦闷地碾着脚下的地砖,上边有一队正在搬家的蚂蚁,恶狠狠地想要踩上去,半晌,转身离去。

提心吊胆地等了两天,明霖没等到姬鹤的惩罚,有些怪异地瞥向一旁的人。

敛思斋作为房空间不算大,只是直达顶部的架摆满了籍,如今又是多了个人,显得更为逼狭。

每日清晨,他俩作为大长老的弟子,是要静心上一阵早课的。

明霖一向不满这个规矩,历来是被大长老身旁的老头恐吓加威胁才能坐上片刻,就算去了,也是慢吞吞地打开本。

望着娴静的侧脸,耳畔只有老头缓缓的念声,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好心,难不成是想抓住我的把柄?

想得入了神,他听见沙哑的咳嗽声,正要抬头,瞥见微微弯曲的嘴角,一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在白皙的脸庞上。

“咳……”上方的老头将底下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皱着眉打断,“明霖,你来说说如何擒获诸怀?”

脑海里立时浮现了那些拗口难念的古语,但明霖并不想回答,只是盯着明霁,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师兄会这么问,明霁故作讶异地微张着口,眼尾轻扫一旁的人,轻声说道,“师兄看错了吧?”

将这粗糙的演技收入眼底,明霖这才意识到,他压根没真正认识到这个小师妹脑子里在琢磨着什么,一阵阵地恶寒。

“真丑!”他硬邦邦地丢下两字,站起身流利地回答了老头的问题。

也正是因此,他没能看见明霁脸色的微变,像是精心编织的面具突然破开一条缝隙,她迅速又整理好,挂上浅浅的笑容。

又等了好几天,明霖依旧没能等到姬鹤的传唤,于是放下心来,决定今晚再去一趟。

自从偷听到自己的身世,他就开始着手打探那个村庄的事情,更是趁着夜色,亲自去了几次。

可惜的是,每一次去,除了能扒在别人窗户外多看两眼电视之外,毫无所获。

今晚难得起了风,将烦闷的热气驱散不少,天空上零零散散地落着几颗星,却亮得很,地上被映照得亮堂堂的。

闻着清冽的水汽,明霖将用防水布料卷成的包裹放到一边,里面放着他待会要穿的衣服。

即便是夏日,江水依旧寒冷,他不得不提前热身,要是在水底下抽筋,那可就麻烦了,连捞尸都要跑到下游去。

差不多了,他抬起脚来到岸边,走到自己熟悉下水的滩涂,忽然,他似乎是有些警觉,抬起头慢慢地缓顾四周。

此刻几乎月上中天,附近没有人家,只是零星地有些虫鸣,除此之外,就剩徐徐微风带起芦苇晃荡的声音。

他瞥见比人还高的芦苇丛,嗤了声,哪来的花,我看草倒是一堆。

漂亮的躯体一闪而过,紧接着,响起沉闷的落水声,很快,水面归于平静,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一块巨大的礁石处,坐着个光着脚的女孩,她踢着腿,感受着脚底下浪潮的翻涌,舔得她有些痒。

“真是……”她有些喟叹,“一个蠢货啊。”

在江里浮沉的时候,手脚疲累不知所觉,明霖只能靠翻飞的思绪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又想起自己偷听到的那段话。

“明霖这孩子,太顽劣了,大长老,我实在是……”一个枯槁声音正在急切地向姬鹤告状,恨不得把最难听的词汇用在这上边,但可惜的是,他会的不多。

颠来倒去都是这些词,门外的明霖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不满。

不过是打翻了几瓶墨汁,又糊了几本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愤愤地想,又不是故意的。

姬鹤缓声地安抚了两句,见没办法平息他的怒火,叹了口气。

“他才十六岁,只是个孩子,”姬鹤轻轻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知道的,他……”似乎是不忍,大长老止住了话语。

但另一个老头却没察觉,顺嘴接了过去。

“是,他家里人都被诸怀吃完了,但这不是他不上进的理由,更不是他藐视法规,藐视课堂,藐视我的理由!”

后边那唾沫星子乱飞的红脸老头还说了什么,明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抬起手,愣怔地望着手心。

那里有一道疤,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浅了很多,但他记得那是如何落下的。

幼小的他孤身一人,坐在晃动的木盆里,将唯一的麻绳几乎要揉进手心,姬鹤将他抱起的时候,有人在一旁惊呼。

“这孩子,怎么满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