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片刻,他垂下目光,再抬脚时,身上的装扮已然改变。

“走吧,”白礁注意到石怪的迟疑,冷嗤一声,“怎么,不认识了?”

支支吾吾地应了,石墙上的人脸转过去,尽职尽责地敞开通向地底的通道。

只有床上的婴孩仍捂着嘴,她似是看到了极其荒谬的事情,眼睛睁得很大,目送着白礁走入石墙,才缓声道,“疯了……”

石墙合拢之后,里边便是不见亮光,白礁不适地微微睁大眼,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

“嗡隆隆”土石移动的声音低沉闷重,逼狭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

努力忽视手心的细汗,白礁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好没话找话,“那家伙怎么样了?”

这话虽没明指,但石怪还是听懂了。

“还不是老样子,就差一口气了。”它的声音莫名有些悲切,乍一听,居然还有点兔死狐悲的意味在里边。

“最近几次动作都费了不少力气,那点子灵脉还不够它醒一次的,”石怪悠悠地说着,也不管一旁的人有没有在听,“倘若这次的灵力还是不够,恐怕……”

它没再说下去,一是自己实在是无法想象旧友离去的场景,二是,目的地已经到了。

白礁迈出逼狭的石室,不用石怪带领,自己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见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石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老伙计,但愿你还能撑下去。”

青砖铺就的狭窄囚室里,一抹绿色的身影摇曳其中。

白礁踏足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是以为今日的装扮,他胸口闷着一口气,难得没低下头,平视着前方。

翡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仍是不紧不慢地拧干手中的布巾,她细致地擦拭着前方的事物,仿佛那是个极其珍重的宝物。

向来卑谦的白礁也就是现在,才稍微看见了翡洺身前的人。

那是个身形健壮的精怪,被通天的锁链束缚着四肢,也正是如此,这精怪正以一个屈辱的姿态,跪在翡洺面前。

他心中骇然,不动声色地想要打量更多,却看见翡洺已经转过身。

她一侧身,白礁看得更清晰了。

那满身毛发的精怪左胸,竟是个黑黝黝的洞口,空无一物!

白礁清晰地听到自己喉间滚动的声音,他直直对上翡洺的双眼,看到转瞬即逝的杀意。

抑制着自己低头的本能,白礁绷紧了下颌,艰涩地开口,“翡夫人……”

翡洺冷冰冰地盯着他的头顶只剩一边的蛟角,轻笑着说道,“小蛟儿,你今日倒是难得,是来问我的罪吗?”

断角处裂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白礁恍惚间,想起当日蛟角被硬生生掰下来的痛苦,面容一点点变白。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没用的小废物。”浑浊的泥泞里,久不见天日的白蛟,在时隔不知道多久,第一次听到除自己以外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再开口时,年幼的白蛟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声音,它竭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四周。

但拥挤着身躯的,除了泥巴还是泥巴,它不知所措地僵在其中,只能一点点蜷缩着身体,企图找到些安全感。

很轻的笑声在昏暗的空间里飘荡,白蛟只觉得像是死去的鬼魅幽灵在哄诱人,难得怕了起来。

它越缩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盘成一团,却在这个时候,鬼魅的声音飘荡在耳畔,如同情人呢喃。

“小废物,怎么被赶到这来了,要姐姐给你报仇吗?”

“多好看的鳞片啊,怎么就沾了泥,你也舍得?”

“让我猜猜,难不成是捉迷藏迷了路,那你也太笨了吧!”

喋喋不休的鬼魅絮语无孔不入,白蛟恍惚间,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被人监视着,它生锈的脑子渐渐松动。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白蛟迷茫地思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它理所当然地汲取着泥泞里的水分,这样苟活了一日又一日。

终于,在鬼魅孜孜不倦的哄诱下,它忽然就想起一对张扬的眸子,泛着幽幽绿意。

“我,”白蛟懵懂地开口,“我想起来了。”

尾巴灵活地卷起一捆竹简伸到面前,这是这些日子里,那鬼魅寄生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白蛟已然将它当成自己的朋友。

“我想起了,”它对着竹简轻声道,“我有一个仇人。”

“那么你的愿望是?”鬼魅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我想让他……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