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平乐坊的迎仙楼上,不度隔着满座佳肴,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玉三郎,冷声开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玉三郎讨好的给她倒上了一杯酒,“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这么熟了,请你吃顿饭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不度冷笑:“你上一次请我吃饭,说是十里镇的迎春阁有狐仙,结果不过是老鸨为了招揽生意弄的噱头;再上一次请我吃完饭,就把我拉去了东城外的义庄,说是义庄闹鬼,结果不过是老鼠作祟;还有……”

不待她一一细数完,玉三郎心虚的打断了她:“可我不也给你银子了嘛……”

说到钱,不度更是气愤:“你给的那些钱,最后还不是都用来帮你付了房费和饭钱!那迎春阁住一晚就是一百两,你还招了好几个头牌姑娘作陪,你也不怕被榨成人干!”

“我只是想听她们弹弹琴唱唱小曲儿嘛,别的我可真的没干。”玉三郎缩了缩脖子,语气都弱来了好几分。

不度深呼吸一口气,决心不再与他计较那些前尘往事,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有话快放。”

她这是在暗指他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吗?玉三郎暗暗腹诽,面上却是讪笑一声,道:“前几日平乐坊来了个戏班子,这事儿你知道不?”

不度挑眉:“你说的是青梨班遇鬼的事?”

前几日青梨班初到东都便受到西城门外三里坡木府的邀请前去搭台唱戏,但要求必须得在子时开唱。

这戏班主本是不情愿的,因为这夜里唱的戏,多半不是唱给活人听的。可木府的人出手阔绰,单是定金就是一锭足十两重的黄金,戏班主也只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这台子。

等戏班的人找到木府时,已是戍时过半。整个木府里张灯结彩,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那满堂烛火中透着抹幽幽的绿。但大堂里座无虚席,宾客间交头接耳,人声鼎沸,让戏班子里的人稍微心安了些。

临近子时,管事的将戏折子送了回来,对着戏班主说今晚主人家只听《牡丹亭送别记》这一出戏。

戏班主虽有疑惑,但还是照着主人家的吩咐,让戏班的小花旦和小生角也把行头给扮上,这一夜就唱这么一出,恐怕两个台柱子也吃不消。

子时一到,角儿登台,一遍一遍的唱着那出牡丹亭送别记。

台下人窃窃私语,语音不详,戏班主躲在帘后看着台下,只有坐在主位上的一个姑娘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演出,双目微红。

戏班主拉住正好经过的小花旦,啧了一声,纳闷的问了句:“你说这木府怎么这么奇怪,要半夜听戏也就罢了,还老听这一出,到底是要弄啥子?”

小花旦捋了捋头发,“管他们要弄啥子,我们赚到钱不就成了。”

戏班主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想起了自己手下的那锭黄澄澄的金子,点点头笑道,“也对。”

当下也不再去多想,只对着小花旦吩咐到:“一会儿明兰唱完了就换你上,趁着这机会你也多练练。”

小花旦喏喏的应了声好,转身便去做起了准备。

这小花旦一上台,就唱到将近天明。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之际,整个木府忽然弥漫起一股迷蒙白雾。浓雾遮眼,台上的乐声也渐渐停止。

青梨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整个木府都不见了踪影,而自己则是躺倒在一个孤坟前。

而戏班主原先收到的那一锭黄金,也成了一块土疙瘩。

众人大惊,纷纷落荒而逃。

回到东都城中,戏班主命人去打听三里坡木府的事儿,结果打探回来的消息,让他更是冷汗淋漓。

这西城外三里坡十里内莫说是木府了,便连一户农家都没有。那就是一座小山坡,平日里只有采药人会进去。

而那座孤坟,听说是南蛮一个大米商的女儿前两年北上寻夫,却不幸染了风寒,最后客死他乡葬在了那。后来那大米商来过东都一回,请了大师算日子,说是要等三年后才能将女儿的坟迁回祖地,因而这坟就继续留在了那儿。

而那大米商的女儿,正好也姓木。

小花旦瞪大了眼,嗫嚅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呀,那我们这是撞鬼了?”

当日,这青梨班遇鬼的事,便在东都不胫而走。

玉三郎见她知道这事,连忙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事儿。”

不度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我看这事八成是那戏班子编出来的,当不得真。”

玉三郎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我看他们说的一板一眼的,挺像那么回事。你若说一个人遇鬼那是编的,可这一大群人都遇见了鬼,就不能是假的了吧?”

“这事只有两个可能,不是他们整个戏班子合谋起来骗人,那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不度翻了个白眼,话说开了也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往桌子中间摆着的那个烤鸭上戳。

玉三郎还是不信,犹不死心的又辩了一句:“谁会废那么大的劲去戏弄一个外来的戏班子,我看就是真的。”

不度没吭声,筷子在满桌佳肴间穿梭不停,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压根儿就懒得理会他。

玉三郎见状,咂了咂嘴,知道这会儿她满心都钻到吃里边去了,也没再多话,打算等她吃饱了再说。

谁料不度一顿酒足饭饱后,打了个饱嗝拍拍屁股就准直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