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庞铨言并不能听到她心中所想,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后,他直接朝着安施所在的红木柜走了过去,隔着镂空的木柜,他冷淡地看向那个努力让自己不存在的,矮矮的小脑袋,道:“安施师妹。”

这目光着实阴森,令安施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有些不太情愿的转过身来,她笑容有些僵硬,隔着木柜和庞铨言打了个招呼:“啊,庞师兄,好巧。”

那两弟子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安施,两人先是一愣,随后其中一个冲着庞铨言怒喝了一声,就快步走了过来:“喂!离安施师妹远点!”

很感谢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的安全,但这句话难道不会激怒对方吗?安施揉了揉太阳穴。

庞铨言皱了皱眉,然后回过头来,他仿佛是才注意到二人的存在一般,用森森眼神盯着两人,开口:“哦?”

逃离了这令人压抑的目光,安施顿时松了口气,内心默默感谢了那弟子一句,随后退了几步,余光找了条溜走的路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庞铨言突然回头,一只手稳稳的压在了安施肩膀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师兄,有话好好说?

安施退无可退,有些无奈,抬头问道: “庞师兄,有什么事吗?”

庞铨言还没开口,其中一个弟子就果断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安施空余的那只胳膊,将她救离了庞铨言的控制之中,随后护在自己身后,口吻轻蔑道:

“庞...师兄?我们二位奉欧阳师兄的嘱托,保护安施师妹的安全,师妹的名声安全也是其中之一,还望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不愧是欧阳允才带出来的师弟,这话难听的水平简直是一模一样!安施内心由衷的感到佩服。

然而庞铨言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然后瞥了一眼他身边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突然笑了一声:“呵呵,原来那个浑身肌肉的家伙还会动点脑子,派了你们两个挡刀的蠢货......”

说完这意义不明的话后,他看向安施,啧了一声,声调古怪:“小妮子,别看这群家伙一脸护花使者的模样,目的还不是冲着你这首席弟子身份?”

庞铨言没说完,只是冷笑,但话语中的意思足以让对面两个弟子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我可不像一些蠢货,说些没根据的话,”庞铨言继续道,“主动献殷勤,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放屁!你从跟过来就没怀好意,现在反而反咬一口?!”其中一人果然被这话激的恼了,破口大骂,出手便向他袭去。

“啊!!”周围一阵骚动,纷纷避让这两人,连中央的琴声都断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看向这边。

而其中,有几道冰冷的视线也投射了过来。

安施吓了一跳,退后几步,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身旁另一位弟子脸色直接变了,飞身冲上去就要上前拦住突然冲动的那位男弟子——只可惜反应慢了一步,手指堪堪擦过对方衣角。

对面,庞铨言脸色突然露出一丝讥笑,他身形不动,像是任由对方往自己头上劈,安施余光突然瞥见那些在台上奏曲的姑娘们投向这边的目光,似乎蕴含杀意。

不对!

安施突然反应了过来。

*

凡间,皇城。

金灿灿的大殿之上,群臣紫衣加身,躬身行礼,肃穆而立:“恭迎吾皇,吾皇隆安,天下顺遂,万仙纳福!——”

人声齐响,轰隆隆一片回声。

“免礼。”

高座之上,珠帘纱帐之后,一个无比苍老的声音响起,发声者似是有天大的尊贵,随口二字便令人胆寒。

众臣齐齐起身:“谢陛下!——”

在这群大臣之中,一个年轻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通身生气质,儒雅非常。

与其他人神情不同,他眉眼含笑,似是十分开心,对高座之上的皇帝作揖道:“父皇精神矍铄,实乃我朝万民之幸事,天下之福气。”

于他身前,一位身姿更挺拔壮硕些的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此人身着太子朝服,举止之间颇有些大气,随后,男子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王,儿臣有奏。”

天子的身影在纱帐之后更加模糊难辨,半晌功夫,才有声音缓缓传来:“讲。”

天子年迈,纵使权倾天下,因年迈而带来的虚弱之气隔了几层纱帐也挡不住,但无人敢上前指出这点。

太子对此似乎充耳不闻,上前一步,恭敬道:“一气盟使者已送离雀城,当日妖物之事,仙家称其已有想法,自会去应对,请父皇宽心。”

许久的沉默,帘后之人并没吭声。

这时,大殿之上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太子脸色微变,侧头看向了那年轻皇子。

年轻皇子微微屈身,脸上笑意不减,似乎并不畏惧这上的天子,高声道:“父皇自是天子龙体,维系龙脉,一个小妖,连皇城都闯不进,又怎能劳动父王为之忧愁呢?”

眼看太子脸色难看,年轻皇子笑道:“最该惹人忧愁的,反倒是那群一气盟的仙家吧!”

此言一出,仿佛惊扰了众人,群臣突然一片乱糟糟的低语:“怎,怎能说仙家的坏话……”“三皇子如此言行,这真是……”

然而,那纱帘后的天子仍是一言不发。

太子突然上前,沉声呵斥:“宋温禄,父皇面前岂容你放肆!”

“皇兄误会我了,说到底,我说的是那群一气盟的不是,怎么会成了放肆?”宋温禄笑得无辜,“还是说,因皇兄幼时在那一气盟呆过一阵,便心气向着他们,连半句不是都说不得了?”

仿佛戳到了什么命脉一般,殿上一片死寂。

天子终于开口了:“说下去。”他的声音苍老,无悲无喜。

“父皇,”宋温禄微笑着,继续道,“儿臣觉得,每年的上供也就罢了,但这一气盟插手我皇家的事,是否有些过于多了?”

他顿了顿,微笑着看向太子:“倒让儿臣不得不好奇,这天下,如今到底是谁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