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和草地,我们听到天使的声音:

我们的救主基督诞生了。欢庆吧,世界啊,欢庆吧……”

伴着小妹妹纯净又甜美的歌声,乔内心深处原本风雨交加的地方,在这一刻安定下来了。

圣诞假期让她恢复了活力,返回乌特勒支的乔神采奕奕。

春假的时候,她去英国拜访了航空先驱弗朗西斯·韦纳姆。

尽管已经在旅店休息了一晚,但航程中持续的晕船令乔仍然有些萎靡。她拍了拍自己苍白的脸颊,敲响了庄园厚重的橡木门。

管家将她领进宏伟的门厅,穿过一系列布置华丽的房间,终于到达了韦纳姆的房。

韦纳姆站在窗边。他高大的剪影映衬在伦敦灰色的天空下,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邦格……小姐?”韦纳姆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不过很快就被熟练地掩盖了。接着,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审视面前的小姐。

年轻到稚嫩的脸庞,皇家蓝的丝绒短外套,浅蓝的百褶裙——长度只到脚踝,露出鞋面。

这也太不得体了。韦纳姆下意识地蹙眉。

“你的真名叫什么?”

“约翰娜。但同事和朋友们都叫我乔。”

“你在为自己的小伎俩沾沾自喜么,小姑娘?”尽管已经年过六旬,韦纳姆的目光仍然带着锐利的锋芒。他盯着乔,语气中是分明的不悦,“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摇了摇桌上的铃铛,“管家会送你出去。”

乔踏前一步:“至少,我应当获得一个申辩的机会。”

她跨过海峡,在颠簸的船上吐了整整一天,不是为了在距离梦想咫尺之遥的地方被轻易赶走的。

“我的确没有更正‘先生’的称呼,也并不以此为荣。但我相信,才华与性别无关。”

“诚实是美德,邦格小姐。”韦纳姆冷淡地说,“我不会雇佣我无法信任的人。”

“如果我之前完全坦诚,我还有机会站到您面前,进行现在这样的谈话吗?”乔不闪不避地对上韦纳姆的眼睛。

对方的沉默本身已经是回答了。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反应,但由此带来的沮丧却丝毫没有减少。

“也许我们可以暂时把这个‘小误会’放在一边。”乔努力弯出一个微笑,展开手中半透明的硫酸纸,“归根到底,我们谈论的是一个工程问题。而工程上的问题总有工程上的解法,不是吗?”

韦纳姆的注意力立即被眼前的图纸吸引了。

A1尺寸的滑翔机俯视图,画得极其精细。机翼的曲率、翼展和面积被详细标明,尾部的结构更是相当独特——除了常规的水平尾翼和升降舵外,还增加了垂直尾翼和方向舵。

“这真是你画的吗?”韦纳姆问。

“您说什么?”尽管听得很清楚,乔还是要求他重复一遍。

“非常出色的绘图,甚至连细节也很完美。”韦纳姆仔细地打量着乔,表情难以捉摸,“我需要确定是你画了它们。”

乔的回答是一个简单的点头。“我可以向您证明。只需要一支铅笔和一张纸。”

她接过韦纳姆递来的素描本,目光落向身侧架上一个精致的小模型。

“就那个好了。”乔胸有成竹地一笑。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石墨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三维的模型化作线条,在白纸上渐渐呈现。

翼展相同的三对机翼位于飞机的最前部,互不交错;驾驶舱后部则是一个双翼装置,与三翼结构之间的距离大约是翼弦的两倍半。

乔绘图的速度和准确性令韦纳姆在心中不由地赞叹。

她的确是有资格骄傲,有资格说“才华与性别无关”的。韦纳姆想。

半小时后,乔将完成的三视图交给韦纳姆。

“我希望这足够证明我的能力,虽然它根本算不上合格的技术图纸。”

听到这句话,韦纳姆下意识地看向乔。年轻小姐微微蹙着眉,神色间毫无故作谦逊的得意之色。

这样的态度令韦纳姆对她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然而乔的下一句话,又让韦纳姆刚刚升起的好感刚刚荡然无存——

“还好我们不需要烦恼把那个玩具送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