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雪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刚才差点冲动地问对方“凭什么”。

他确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期许,有愧于戚循,无畏师门与两界对他的看法,唯独对于谢折风,他无愧于心。

凭什么谢折风想绝情就绝情,想杀他就杀他,想从他这边知道什么,就又施恩一般地替他治愈内伤、压制发作?

他很想就这么指着谢折风的鼻子问出这些话。

但他死过一次,已经不是冲动意气的少年人了。

他知道这一声“凭什么”问出口,他又会回到那个与师弟斩不开联系的安无雪。

他梗了片刻,最终还是敛下一切神思。

逐渐恢复了力气后,他平静些许,低声答道:“……是宗门的符纸。”

他如今的语气已经不似他们上一次见面那般乖觉,可谢折风心不在此,依然没什么反应,只对他道:“云剑门?”

宿雪就是云剑门进献给落月峰的。

“……是。”安无雪胡扯道,“可能是云剑门从什么秘境或者仙祸遗迹中带回来的东西吧。”

仙祸之时他身为落月首座,同不少魔修交手过,交战之时落下一些无用的符纸被他人捡到,再正常不过。

即便谢折风发现其中端倪,要追溯这种微不足道的无用符纸的根源,也不容易——到时候他说不定早就跑了。

他编好了一肚子的谎,等着谢折风继续追问。

可男人却不再多说,只是直起身来,同时用灵力将安无雪也托了起来。

安无雪顺势起身,悄悄打量谢折风。

这人神色格外阴郁,眉心的剑纹若隐若现,一下一下地闪动着,黑瞳幽幽,仿若探不到底的深渊。

若不是他不可能认错谢折风,都要觉得眼前之人是魔修假扮的了。

谢折风今日是提前回来的,回来时的脚步还有些踉跄,刚才更是喜怒无常——明显状态不对。

这是……?

他凝神再看,短短几瞬,这人仍然神色幽深,剑纹却已经隐退。

他想多了?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无情入道的谢折风、统御两界结束仙祸的出寒剑尊。

怎么可能和“魔”这个字有关系。

他没开口,谢折风也没开口。

男人盯着手中的符纸,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愈发幽沉。

周围的灵力在谢折风神思牵动之下又滚动了起来。

他刚暖和一些,又被冷风吹得抖了抖。

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用谢折风来杀,他这个不堪一击的身体就会自行垮掉。

“仙尊……”

谢折风眼神暗了暗,闭眼片刻,复又睁开时,眼底已然平缓。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安无雪的错觉。

一道传音用的天涯海角符自谢折风手中飞出,两个守在葬霜海附近的仙门弟子便出现在门前,恭敬地垂首道:“仙尊。”

谢折风将刚才安无雪掉落的其中一张符纸递给了一人,吩咐道:“你拿着此物,去云剑门一趟,查清此物源头,不论此物曾经辗转何人之手,名字都需一一报上。”

“切记,妥善保管这张符纸,不可遗失。”

“是。”那弟子抱剑行礼,灵力一动,走了。

安无雪:“……”

云剑门必定回禀不出什么东西。

谢折风没有继续吩咐下一个人,反而转过头来,对安无雪说:“云剑门回禀之前,我不会离开此地。你暂住霜海,霜海之上的灵药灵宝你可随意取用。但是你若再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即便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安无雪无话可说。

住在霜海。

和谢折风住在同一屋檐下。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而且,即便他……他什么?

男人扔给他一张天涯海角符。

“你的炉鼎印只需有我的灵力滋养就能缓解,刚才我为你催动灵力之时,一并压制了炉鼎印。这枚天涯海角符是我亲手画的,即便相隔千万里也可传音。若是炉鼎印再次发作,你用神魂催动天涯海角符传信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