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风自始至终盯着他,在他停步之时,这人缓缓抬手。

安无雪一惊,本能觉得对方要动手,双指掐动灵力就要唤动春华!

可他一动,谢折风却不敢动了。

这人的手停在他脸颊旁,似是想摸他的脸,却没有落下,一寸也不敢进。

这人欲言又止许久,踌躇得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师兄……你、你还活着?”谢折风甚至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是来剑阵查上官然之事的。师兄,师兄还愿意来找我……师兄活着……活着吗?”

“这个时间的你,心魔既除,所见便为实,”安无雪漠然道,“我不是你的幻象。”

可你是此间的幻象。

他还没说这句话。

他想到刚刚谢折风正好在和上官了了谈当年之事……

他自言自语般说:“你来查上官然的事情……查不到的,因为确实是我污蔑他的——他没有对剑阵动过手脚。我只是找不到别的说法了,只能这么说。”

“仙尊两百年前,应该是无功而返了吧?”

“……师兄?”

“你两百年前来北冥过问上官然之事——那出事之时你在哪呢?”

“冥海水渊双修后,你一人独回落月峰,我回到北冥剑阵,之后我杀了上官然,至我领罪受刑,从苍古塔出来,我见都不曾见到你一面……”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是个已经停留在两百年前的幻影,而不是安无雪现在要面对的那个真正的谢折风,他没由来少了些许警惕与惶然。

有些话,他无需思索,便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口。

“如今来查……太迟了。”他对谢折风说。

这处于两百年前幻影中的谢折风似是全然没能听懂安无雪的话。

这人又惊又喜又哀又惑,五味杂陈,竟是懵懵懂懂地站在那,半晌才嗓音沙哑语气涩涩地说:“双修?什么……什么双修?”

安无雪哑然。

漫漫千年,他第一次在这时光洪流中提及此事。

谢折风竟是连记都不记得了。

“你连这也忘了,却把情爱挂在嘴边,”他无奈,“你当真能分得清楚愧疚后悔与爱恨心动吗?”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我该走了。”

谢折风神色突变,蓦地一急:“走?走什么?师兄活着回来,怎么突然又要走?”

安无雪说:“活着回来?你说错了——这个时候的我,应该还只是一缕残缺的孤魂。”

他抬眸对上这人视线,放缓了语调,仿若当年带刚入门的师弟练剑之时一般,循循道:“仙尊,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大阵之中,你不过是大阵勾连过往带出的虚影,我还要去和真正的你会和,你让这一处过往蜃影散了吧。”

他以为,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可四方景象毫无变动,谢折风反而神色猛地一变,双眸之中满是绝望与焦急。

“师兄在说什么?师兄恨我吗?你不想理我才这么骗我?我终于……”他似有哽咽之音,“终于再见到师兄,怎可能是虚妄?”

安无雪呆了。

谢折风毕竟是仙者境,观叶之阵再奥妙无穷,也无法完全将过往的谢折风囊括在内。

他面前这个,其实并没有谢折风本人性情的一半,是个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瞧出区别的假货。

可这样的假货居然脱不出虚假幻象!?

他滞了不过几息,谢折风便已惶恐至极,一步上前,近乎环抱上他却又不敢动——像是怕他当真一碰就消失无踪一般。

“师兄,阿雪——”

“不要这样喊我!”

他后撤一步,深吸一口气,唤出春华横在他和谢折风当中,咬牙道:“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春华?两百年前,你的现在,春华是不是被你封存在霜海之上?除非这世间有两把春华,否则你该如何解释?”

谢折风却猛然摇头:“我不信。落月峰的护山大阵从未革除你的神魂气息,霜海之上的杀阵唯独不会防你,一定是师兄先去取了春华来见我……”

安无雪稍稍意外。

谢折风所言,他倒是此时此刻才知晓。

难怪……难怪他当时上霜海那么顺利,直至碰到春华才惊动谢折风。难怪他偷魂铃也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