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鹀第一次给人当副手,她没有见过别人当副手,于是她就学着谭河的样子,站在谭恕予左边,落后半步,不苟言笑,左手一直握着剑鞘。

说起这把剑,还是谭恕予送给雪鹀的。临行前,谭恕予就问了雪鹀一句,会不会武,雪鹀说会一些。然后谭恕予就带着雪鹀去了渌水苑的兵器,让雪鹀自己挑武器,说是以后走南闯北都用得上。

雪鹀面对足足有八间正堂那么大的武器,虽然眼花缭乱,但是也没有好高骛远,挑了一柄细长轻巧的长剑,拿在手里把玩、欣赏、尽快熟悉。

谭恕予顺手把自己腰间的一块琥珀玉珏取下,挂在了她的剑柄上。

一切很自然而然地,谭恕予对待身边的人,一向真诚,也随性。他并没有说那块琥珀玉珏有多么贵重,似乎就是给同桌一起吃饭的人,顺手夹了个珍珠圆子那样平和、轻巧,总之,就是很舒服。

雪鹀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客套地推托来推托去。姑姑教过她,人家若对她大大方方的,她要是不接受的话,反而是她自己小器了。

不过,礼尚往来嘛,雪鹀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颗珠子,也赠送给了谭恕予。

她还记得谭恕予当时的表情,本来就圆圆的眼睛,更圆了,快要跟那颗珠子一样大小了。其实,谭恕予的眼珠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层层叠叠,比那颗墨玉的蚌珠好看多了。

他俩都没有解释什么。一个拿着长剑,一个捻着珍珠。一个挂在腰间,一个放进香囊。然后互相拍拍肩膀,相视而笑,一同跨步走出了兵器。

“谭兄,此次邀请你前来,我跟家父提过,只说是邀请朋友来庄里小住几日。”几人已经看到了凤榕山庄的朱漆大门和白玉门楼,江晚添向谭恕予恳请道。

谭恕予和雪鹀对视一眼,谭恕予点点头,表示理解,“自然自然,江兄也说了,令尊不欲报官,自然也是不想让外人听闻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我二人,自会客随主便。”

“多谢谭兄理解。至于抓住那背后造谣者,还请谭兄、雪姑娘,低调行事。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找我即可。拜托了。”江晚添拱手作揖,谭恕予和雪鹀也回了礼。

凤榕山庄,是一座依山势而建的庄子。大门是最低处,抬头望去,山石嶙峋,草木丰盛,一座座精美的亭台楼阁,掩藏在高大的树木间,不管是前方,还是左右,一眼竟然还都望不到头。

在雪鹀看来,这就是一座岛吧。

江晚添将谭恕予和雪鹀安排在了偏西边的一处单独的院落里,有安排家仆照顾。江晚添请他俩稍作休息,说是准备了晚宴,到时候会见到山庄里的其他人。

江晚添离开了小院后,谭恕予就兴冲冲地去敲雪鹀的房门,虽然雪鹀并没有关门,她刚把自己的小包袱放下,正打量着屋内陈设。

谭恕予问她:“小雪鹀,要不要去看看那株三百年榕树?”

雪鹀表示她也很想看看,俩人就一同往后山方向跑去。

来的路上,江晚添已经跟他们提过,那株榕树就在后山那边。从他们的小院,沿着小路往后山走,一盏茶左右就可以看到。

那是一颗状似一把大伞的树,伞盖犹如一桩大房子的屋顶,郁郁葱葱,蔚然成林。从它的树枝向下生长的垂挂气根,可能有几十枝,个别落地入土后成为支柱。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形成遮天蔽日、独木成林的奇观 。

榕树被一圈石头砌成的雕花桩子围住,周边没有任何杂树、野草。若想围着榕树慢慢走一圈,估计都得要半盏茶的功夫。

听江晚添说,那些匿名的造谣信笺,就是挂在树枝上的。纸和墨,都是庄子里到处都能用到的普通宣纸;字迹,反而像是有人特意用左手写的,偏朝一边,但是也没有任何指向性。

之前,家仆每天都会来榕树这里打扫,清理,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就发现了挂在枝上的信纸。之后那样的信笺,隔三差五就会出现。

第一封,写的是关于庄主江郁的,信上说江晚添不是他的亲儿子,是他原配夫人跟家仆私通后的野种。

江郁的原配夫人,江晚添的母亲,在生孩子时难产去世了。江郁念及江晚添年纪尚小,一直未再续弦。直到两年前,江晚添成年了,江郁才又娶了一位新夫人——靘竹夫人。

听说江郁看到这封信,未发一言,直接丢弃了。众人看庄主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禁止庄内家仆讨论。这样不做任何回应,反而大家都说庄主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他更是敬佩不已。

结果,过了没几天,又出现了第二封,是关于江元桥的。江元桥是江郁的九叔,算是现下凤榕山庄里辈分最高的了。江元桥未到五十,没有娶妻,也无儿无女,年轻时一直都在为凤榕山庄打拼,大江南北各处跑生意。

信上说,江元桥对自己的堂哥江元林有畸形的爱恋。

江元林也就是庄主江郁的父亲,上一任凤榕山庄的庄主。江元桥是那一辈中最小的一个,江元林一向疼爱有加。

江元桥年轻时候其实是飞扬跋扈的性子,现在年纪上去了,不像其他同辈人那样携家带口地出去另立门户,他一直孑然一身。当江郁接手凤榕山庄后,江元桥也尽心尽力辅助过几年。当他不再处理山庄的生意后,就喜欢呆在凤榕山庄里,逍遥自在。江郁对这位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叔叔,一向尊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