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我这一病便躺了一周多才慢慢转好。阮姨说我躺的太久了,让我出去走走。

我答应下来,随手翻出一件阴丹士林旗袍穿上,在落日前踏出家门。

夕阳余晕透过层层枝叶撒在这红砖青瓦的房舍上,给它抹上一层黄灿灿的颜色,烟囱冒出缕缕炊烟。几只燕子在空中掠过,地上鸡鸭在门前散步觅食,两三只白色的蝴蝶在路边一丛栀子花上翻飞。

它们如花间轻盈的精灵,翩翩起舞,洒下点点璀璨。我忍不住俯身伸出手想去触碰,谁知有一只蝴蝶像是知道我的想法,竟自己停在我指尖。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惬意的时候了。我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唇角也微微上扬,心中满是愉悦。

这时,我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黑色的衣角,抬头看去路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二十左右岁的男子。身穿灰色长衫,左手提着一个褐色箱子,右手拎着一袋水果,长相清秀俊逸,温儒雅,身形修长,看样子,是位大学生。

他见我看过来,眼神有些躲闪,忙作势清了清嗓子,局促地微微笑了一下道:“小……小姐好。”不过他耳廓的红晕已经表明一切。

我礼貌性地点头道:“您好。”

“烟姐姐,我妈喊你回家吃饭了。”叶曦从家里小跑过来叫我。

“来了。”我答应道。

说着就打算与那名陌生男子道别,但

叶曦却看向他,有些欣喜道:“呀,是宇哥哥回来了!放暑假了?”

男子笑道:“对啊,一放假就回来了。”他顿了顿,望着我问:“对了小曦,这位小姐是……?”

“咳咳,瞧我,都差点忘记介绍了。”她拍了一下脑门。“这位是挽烟,住在我家的一个姐姐。他叫程宇,是隔壁程奶奶的孙子,在西南联大上学呢。”

我颌首:“嗯,我们刚才遇见过。”

程宇也附和:“对,刚……刚才遇见过。”耳廓原本快褪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叶曦倒没注意这点,只是拉着我的手腕往回走,道:“好了宇哥哥,我们要回去吃饭了。再见。”

程宇回道:“好的,下次见。”

从那之后,程宇便经常来我们家串门,说是帮忙辅导叶曦的学业,阮姨和叶奶奶自然是非常欢迎。

不过我每天都会跟着阮姨去田里干活,碰面的时间倒也少。但阮姨担心我的身体,经常要我在家休息,跟他们一起学习。那时我便拿着针线,坐在旁边,一面听他俩聊天一面缝补衣服。

他们并不只探讨课本上的内容,更多的是谈论马克思主义;德先生与赛先生;讲着日本侵略者残暴的统治,国民党的顽固;平民百姓的挣扎无奈;和共产党的崛起反抗。同时也聊?论语?、《道德经》……?诗经?与?楚辞?。他们谈天说地,神采飞扬,带我一起勾勒着以前从未了解的世界。

我如饥似渴的吸取着这些知识,将那个世界一点点在我眼前描绘清晰。

一次,叶曦看着一本诗词,念道:“……倾心比葵藿,朝夕奉光曦。哎,我的名字就是出自于这首诗的。”

程宇颌首道:“好寓意,比喻做人要有坚定的信念,就像向日葵那样,全心全意地追逐和追随太阳,从早到晚都接受太阳光的滋润。”他顿了顿又说:“烟小姐的名字也很好。挽烟挽烟,挽人间烟火,袅袅炊烟。”他笑得温柔,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执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挽烟”二字。他的手骨节分明,字迹也如行云流水,笔力挺劲,是很工整的楷。

我呆呆的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一时间恍了神,半天才轻声道:“谢谢程先生。”

他被我看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儿。”

而叶曦则有些蹙眉。

他教我如何念写字,如何执毛笔,有时直接握上我的手指导写。每到当时,他便又开始害起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