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跟着宋政准学做账之时,陈沐也是下足了功夫,毕竟当时雄心勃勃想要收了龙记。

所以对于各类纸币甚至是金银珠宝的鉴定和估算,陈沐都有些小小的心得,当然了,这些心得也多亏了宋政准的倾囊相传。

也正因此,陈沐深知这批伪钞若流入市场,对经济会造成何等影响,这伪钞捏在手里,便是一股力量!

虽然不知道这汪公权是何方神圣,又为何会雇凶杀他,但陈沐有信心能够从德寿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在日本鬼佬的商会没等多久,被派出去的兄弟就带回了消息。

“大佬,那个……那个总督老爷说……他说他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么简单?”陈沐也有些愕然。

“是,就这么一句话……”

“他没有让人过来接手这案子?”

那兄弟摇了摇头,从他眼中也能看出疑惑来。

陈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德寿已经是第三次代理两广总督的官职,从他视察石室圣心大教堂就能看出,他对两广总督这个位置,是有着极大野心的,这么一桩唾手可得的大功劳,都砸到他脑袋上,为何他不捡?

“难道他与庆长一般,因为涉及到日本人,所以不愿掺和?”

想起日本人正在侵扰山东半岛,陈沐难免做出了这样的揣测来。

这些伪钞有着大功用,留在手里也是宝贝,德寿不要也好,但陈沐需要德寿提供汪公权的相关信息,而且也需要官府来处理这些日本人,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或者直接放了,关着更不是长久之计。

“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亲自过去问问。”陈沐叮嘱了一番,便要离开,那兄弟却朝陈沐提醒道:“大佬,德寿老爷不在总督府,要去他家找人……”

“在家里?”陈沐心中就更是疑惑了,毕竟今日并非官员休沐之日,德寿不上衙,待在家里做什么,难道是病了?

多想也是无益,陈沐很快就来到了德寿的官邸,门放通报进去,很快就放行了。

陈沐跟着管院,一路来到了房,却见德寿正在挥毫,虽然有些优哉游哉,但笔锋很乱,满纸糊涂,估摸着也是想借着写字来平缓情绪。

“德帅,您这是……?”

“你呀,就知道你会亲自来,进来坐坐吧。”德寿稍稍抬头,又埋头写字了。

“德帅,那些日本人胆大妄为,竟……”陈沐也有些看不下去,只是这才刚开口,德寿便抬手阻止了话头。

“我记得你是个读种,且过来看看本官这字如何?”

见得他那慢吞吞的姿态,陈沐心中也是苦笑一声,只好走到了案前头来。

陈沐幼时得不到父亲陈其右的亲近,只能靠练字来打发时间,所以法是没得说的,更何况,想要走仕途,法是必要的才艺。

如果一个读人连字都写不好,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只是扫了一眼,陈沐便隐约能够感受到德寿的心灰意冷了。

“点画狼藉,有乱世风,德帅临的是元代杨维桢?”

这杨维桢是个有才之士,不过性格狷疏,仕途上并不得意,又碰到乱世,只能隐迹山林。

此君的字迹很是潦草含糊,元代的法家都推崇赵孟頫,实在有点看不上杨维桢。

不过他的法标新立异,糊涂之中见风骨,是个极具真性情的家。

德寿此时临摹杨维桢,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似乎没想到陈沐竟连这么冷门的家和法都认得,德寿也是啧啧赞道:“你不读写字,实在可惜了,竟还能看出这字体来。”

陈沐也是摇头笑道:“德帅谬赞了,只是……德寿为何突然……”

德寿搁笔,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来擦干净手,给陈沐倒了一杯茶,伸手请陈沐坐下,这才开口道。

“上头的公已经下来了,湖南巡抚端方过来接任两广总督,人都到广州了……”

“法兰西人的冲突,虽然已经压了下来,但上头还是多有责备,眼下北方战端将起,岭南是最稳当的后方,而且两广钱粮充足,若北方开启大战,湖广就必须提供补给,是如何都不能乱的……”

陈沐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局面,也难怪德寿心灰意冷,不再去接手这个案子了。

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大事,想要踏上那最后一层高楼,可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试问谁能不心灰意冷?

“我年轻那会儿,也是壮志凌云,想要干一番大事的,眼下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个心却仍旧是热的,我……我不甘心啊……”

德寿紧紧地捏着茶碗,胡须轻轻颤抖着,眼眶都湿润了。

“我虽是举人出身,但这大半辈子来,贵州、湖南、江西、浙江、江苏和广东,我在地方上走了个遍,三次代理两广总督,做过漕运总管,若说地方事务,谁人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