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忽静,一众凝眸,将目光落在袁冬月面上。

袁冬月先是讶异,眸子扭转几许,不与何人对视,顿了片刻,待众人心提到嗓子眼罢,她才面露羞怯,软言细语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女儿自是听凭父亲母亲定夺。”

闻此,袁俞月垂眸细思,瞧她如此欣然,心头也不是滋味儿,倒觉指婚给慕容崈乃便宜她了。

媒婆听罢,尖言叫唤一声,客堂顿时热络起来。

“如此一来,袁老爷是同意议婚罢?”

袁满仲唇边扬起笑,神色却漠然几许,并未即刻作答。

“自是同意了。”梁氏扭眼瞅袁冬月,热情道。

“倒让妹妹早于我出嫁了,母亲,你可也得为我谋门好婚事呀!”袁俞月稍有嗔怒,羞涩道。梁氏只难掩笑意,一面应和着,一面又亲自接洽着接下来媒婆问名之流程。

袁冬月独一人踱至众人身后,作探头张望怯怯之羞态。袁俞月瞥眼与她对视,袁冬月片刻间便读懂她那意味颇多的眼神。

──那意思乃是,莫以为得了便宜,待你嫁入慕容府,可有你好苦头吃。

袁冬月弯了眼稍,朝长姐甜甜笑去。

·

湖面如镜,石子道旁一片葱郁,杂草茂盛,几树直挺。

袁冬月与闻蝶二人躬身俯腰,匿于茂密草丛里。闻蝶稍显慌乱,一面替袁冬月赶去飞虫等物,一面又时刻提防二人脚下莫要出现些爬蛇蚁虫。

闻蝶见袁冬月镇静自若,凝眸静待,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不是最怕虫子的么?”

于那破败西院委身十年,此等虫蚁已然见怪不怪了,袁冬月回复道:“正事要紧,此等细枝末节忽略罢。”

话毕,闻蝶自顾自点头,收起动作来,丛林即刻一片静若安好之态。

马蹄颤颤,衣裾翩翩,湖面倒映慕容崈骑马健走之情态。步子不快,慕容崈一道观景,神色安好。

“小姐,来了──”闻蝶低声提醒。

袁冬月拿出一柄铁胎弓,置一枚弹丸于中央,拉满圆弓,凝眸屏息,只听得心跳,待鬃马正要驰过眼前那刻,指尖顿松,一枚既轻且坚之弹丸倏地飞出。

须臾间,弹丸正中烈马臀部,只听一阵嘶鸣,马儿顿步抬蹄,慕容崈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慌乱拽紧缰绳,紧紧弓下身贴向马背。

身后一众随从大惊失色,慌忙下马,簇拥至前,却见马蹄乱踏,掷地遒劲,众人只敢隔着几寸距离在心底捏把汗。

烈马忽欲极速驰骋,马背尤是颠簸,丝毫不受人力控制,慕容崈惊慌大喊:“你们几个快让这畜牲停下!──”

情况之危机,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半寸,然恐惧笼罩在其心底,仍是愣了片刻。

难预料间,马背猛又剧烈颠簸,慕容崈紧拽缰绳却也无用,竟被弹出马背,猛抛向空中,遂砸入湖中,“哗”的一声,惊溅大片水花。

“公子!──公子!”随从一阵惊慌大叫,忙蹚水入湖去捞,伴着嘶鸣,烈马只咻咻地疾跑出去。

闻蝶咧着嘴,牙齿上下打颤几许:“有点惨……”

慕容崈猛从湖中探出身子来,抬手愤愤拂去碍眼的发丝,吐出一口湖水来,扭眼盯着那几随从:“一群呆鸟!快将本公子扶上岸去!”

一众蹚着水,行动迟缓,朝岸边赶去,湖中翻出道道波澜。

──第一步,大功告成。

袁冬月眸子低垂,又是思量去了。

·

次日,南安化道,袁冬月与闻蝶二人早早抵达。

过了良久,闻蝶朝窗台外张望,见得人流往来,却无慕容崈身影:“小姐,我们并未如昨日般确晓其行踪,当真他今日会来?”

“此人迷信却多疑。放心吧。”

“今日媒婆定将我的生辰八字予他,媒婆之说辞定是占卜合婚,他是个聪明人,自是懂得,然定会亲自考证。”袁冬月细细道来。

话毕,楼层底下即刻传出“咚咚”敲门声。果不其然,一名侍从正敲着门,朝里头唤风水相士的名号,而慕容崈则右手在前,左手背于后,身板矜持,面上却有几分疲惫。

敲门许久无果,侍从回首:“公子,相士先生似外出了。”

闻言,慕容崈拧眉,顿了半刻,道:

“罢,明日再来。”

说罢,慕容崈转身,刹那间,眼眶视野轮换更新之刻,“砰”的一声应地而响。慕容崈脑中神经一紧,呆住片刻而惊恐回眸,只见陶红瓷盆碎了一地,混杂着盆土,一支鲜红月季倒于其中。

瓷片离其脚后跟仅一寸,若非他转身及时,恐定要给这盆栽砸得头破血流,今日便一命呜呼了。慕容崈恐惧抬头,并未瞧见一人,然头顶一屋檐平延处,确是盆景满覆。

他忍不住打了哆嗦,面色煞白,慌乱地钻进马车中,催促车夫即刻御行,起轿回府。

“天衣无缝。”闻蝶朝袁冬月投去钦佩的目光,粲然一笑。

袁冬月瞧着慕容府马车渐远,心中把握更胜几分。

──第二步,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