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进房的时候,对门的姑娘正端坐在小厅品茶,见到她进来,连忙起身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见礼。阿初回以福身礼,才发现她正是方才在门口遇到的白衣姑娘,大学士苏全的孙女,苏笙。

小姑娘年约十五六岁,娇娇小小的,柔顺乌黑的头发挽着双丫髻,衣裙穿戴都非常符合此时人们的审美,看着很舒服。

对望一眼,两人双双腼腆地笑着垂目,阿初视线落在一边矮案上的籍上,高高的一叠垒起来,最上面的是《水经注》。

大概是她眼中的惊讶太明显,小姑娘唰的一下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拿起那些,一本本往怀里塞,“真是对不住,我刚把打开,还没来得及收拾。”

小小的手抱不住厚重的,有几本啪的跌落在地上。阿初伸手捡起来,讶异地道,“这是……手抄本?”

字体端正秀丽,笔迹流畅,颇有人雅士风骨,收笔略显圆润,犹带青涩,一如其人。阿初笑着递过去,“不愧是大学士家的妹妹,这字确实有苏大家的风范。”

苏笙的脸更红了,连声音都低了下去,“这没什么,我听祖父说,云大人的颜体也是当朝难得的。想必云家姐姐的字也是翘楚。”

阿初嘴边的笑一顿,挠了挠脸蛋,“那不行的,我爹爹说我这人性子懒散,习不成大家,能写个字已经老怀安慰了。”

苏笙被她的语气逗得抿唇轻笑,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个话题赶紧过了吧,阿初把递过去,“没想到你也喜欢这。”

苏笙抬眼看了看她,睫毛轻舞,“我听祖父说,云大人治水之时,姐姐也随行,还带着官员家眷钻研水利著作,提了不少有用的点子……所以,便学着看一下……只是我平时少涉猎这方面,也没什么悟性……”

少女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的,阿初却听出来了,敢情这妹子还是为了跟她有话题特意去看的。阿初因进院而生的忐忑莫名散去,也许是她被刚入京看到的事先入为主地有了不好印象,但能送进来的都是家中受宠受重视的姑娘,大家都是被娇养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暗藏暗黑心机。

“其实,这种也是到用时方恨少地去看,我平时呢,就喜欢这样的。”从矮案最下面抽出一本皮暗红的一册,阿初眨眨眼,像是分享秘密般道,“我还有第二册呢。”

“第二册?”苏笙微睁,皮上赫然写着‘玉石记’三个大字,是目前京中最火热的话本子之一,一册难求。

阿初扬了扬眉,回以浅笑,颇为自得,“我家丫鬟跟斋的掌柜有点同乡情,早就预定了的。”

小姑娘的眼神已经盈满羡慕,“那,最后相府小姐怎么了?”

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阿初把她怀抱里的册接过放在案上,朝她伸出手,“小姐的结局我们可以晚上再说,现在我们先去讲学堂应个卯吧。”

新生入院安顿好后,都要去讲学堂听院规和领一些以便明日上学前先有些准备。当然,这些册不少人都已经提前拿到手并且熟读了,但流程还是得走一次。

苏笙红着脸,整理一下衣裙,便与阿初携手出门。

长宁院这一届共有四十六名学生,来自不同的圈子,像阿初和苏笙这种属于官员子女,而林染则属于勋贵类,再有严家大姑娘这类的世家类,更有临安舜华等来自皇族近亲的。当然也有像阿初和林染这种因为亲戚关系混圈的。

来到正殿,已经有不少姑娘领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闲聊。阿初放眼望去,燕瘦环肥的各色美人罗衣彩带,笑语盈盈,讲学堂像在举行一场绚烂多彩的盛宴,让人赏心悦目。

这场视觉盛宴首当其冲的就是端坐在一边被围绕着的素衣美人,面若芙蓉,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黛眉若远山,眸剪秋水盈盈而动,乌黑的长发如瀑,衬得肌肤莹白吹弹可破,简单的珠花反衬得人比花娇。绕阿初见过无数美人也看得移不开视线,不愧是享誉京城的秦氏双姝之一。

犹带青涩的秦星儿已这般倾国倾城,阿初都不敢想象那位正当女子最盛年华的秦大姑娘,如今的秦贵妃是何等绝色,难怪能宠冠后宫。

当然,除了秦星儿这种大美人外,也有一些气质取胜的清冷美人,也有只需端坐翻便自成一幅画卷的世家姑娘。想到自己日后便与这些各色千秋的姑娘为伍,阿初进学的郁闷心情也有了几分期待。

等她把院配置的放到自己的案时,大家的话题已经从京中流行的胭脂水粉转到最近比较明朗化的几家结亲消息上了。这些话题平日里她们都不敢明着说,但如今在院里离了家中长辈和其他闲人,大家也耐不住说些之前不敢说的话题。

“阿初,看,”林染的位置就在阿初的斜前方,回头拿本遮掩着往另一边示意。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黄衫姑娘正被几个人围着说笑,只见那姑娘眉目如画,活泼灵动,在一众锦衣美人中也毫不孙色。姑娘刚好抬目迎上阿初打量的视线,阿初微微一怔,下意识绽出笑容,对方似是没料到她这般反应,也笑了笑,便转头跟身边的人说起话来。

“那是王相家的二姑娘,”林染借着撩开发丝的动作悄悄地道,眼底有一丝异样,“我之前在尚府的宴席见过她,挺有才情,但性子挺……怪的。”

王家?阿初略想了一下,手指间未开封的狼毫转了转,“那是未来嫂嫂的妹妹,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哎呀,这门还没过呢。”林染抿唇小声道,神色有点恹恹的。

今上亲赐的婚,已经是铁板子上的事,王家姑娘在其他家族眼中就已经跟林家绑在一起了。阿初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意外收获苏笙崇拜的眼神,“你跟她有什么旧事吗?”

林染立马坐直了身子,正打算开口,一道严厉的嗓音却从前方传来。

“陆家姐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可别乱说,无端坏了永宁伯府姑娘的名声。”模样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表情严肃地看着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凤眼姑娘。

“我,我可没乱说,之前你哥不是拒了永宁伯府大姑娘的婚事么?”凤眼姑娘见大家都看着她,脸色有点难看地道,“拒了也应该啊,门不当户不对的,永宁伯府都要没落了,别说大房只有女儿,就是二房也只剩个孤儿……”

“你觉得是这个问题吗?”小姑娘眉头紧皱,不赞同地道,“我兄长婚事自有父母亲做主,还轮不到你一个未嫁的姑娘来评论。永宁伯府的姑娘不在这里,我也要为她分辨一二,免得她无端端地受人非议。”

阿初差点要为这个三观端正的姑娘鼓掌,要知道尽管言者无心,但方才这话传了出去,那永宁伯府姑娘的前途就要断一半,很难说到像样的亲事了。

“我也是为你兄长抱不平啊……”凤眼姑娘被这样扫面子,也开始恼了。

“非亲非故的,谁准你抱不平了?”临安美艳的眉眼带着凌厉,即使端坐在座位上也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安表姐秀外慧中,岂是你这等粗俗之人能比?长宁院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连这些不像样都招进来。”

凤眼姑娘脸色一变,不甘示弱地道,“临安郡主,我们不过姐妹间闲话,你何必出口伤人?”

“她是谁啊?”阿初悄悄问道,她看得出那姑娘并没有很怕临安郡主,身份应不低。

“那是辅国公府的三姑娘。”苏笙低着头道,“先头说话的是礼部尚陈大人家的二姑娘陈雪芽。”

难怪,阿初听自家老爹说过陈家家风不错,就是一门都太板正了。阿初还想确认一下辅国公是不是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却见苏笙脸色很不好,仿佛在忍耐什么似的,一张小脸又红又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