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经过林颂之一番旁敲侧击,宋明星终于停止描述他对下课后抢占篮球场志在必得的雄心,开始回应林颂之想要知道的问题。

“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宋明星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肥牛,蘸了蘸他面前的沙茶酱,囫囵吞枣般放进嘴里,“那小子字都不认识几个,拼音又多,根本看不懂他写的什么。”

“这样啊。”林颂之有些失望,语气里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的遗憾。

看来不是每一个小孩都像他的小柏庭一样,礼貌谦逊、稳重懂事,还学习好。

宋明星似乎想起了什么,愤愤不平地说:“哦对了,和我通信那个小孩,从第二封信开始,就缠着我让我给他买衣服、买鞋、买电子词典,各种各样的,都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东西的。”

林颂之怔忡了一瞬,感到几分诧异,他倒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于是他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小孩子的父母教他这么写的吧。”

宋明星皱着一张苦瓜脸,语带怨气:“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才六七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张口闭口就是索要东西,都不知道这些父母怎么想的,教坏小孩子。这和直接抢钱有什么区别?”

看来,宋明星虽然不差钱,但对这种行为还是很反感的。

代入宋明星的立场,设身处地去想,林颂之也会感到不适。

和他们通信的初衷,不就是这种别具一格的方式春风化雨吗?

就像他们学校公益社之前的宣传上所说,偏远地区的教育条件不尽如人意,肯留在山区教的老师不多,往往一个人还要教好几门课程,无暇逐一去关照每个孩子。

而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仅要应对学业,还容易在学习生活、人际交往中出现各种心理问题,老师无法全部照顾到。所以,通信不仅搭了沟通的桥梁,开拓孩子们的眼界,还为他们捎来了一座座灯塔,温暖他们的灵魂,指引他们跨越群山,抵达远方。

林颂之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是他自己太理想化了?

而现实就是,没有良好的经济条件,还哪来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情思?

在残酷的社会,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解决这一需求,才能进一步选择体面地活着。

林颂之渐渐理解,为什么小朋友会向和他们通信的人索要礼物了。

宋明星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回去了,又和林颂之吐露了许多秘辛。

“我在回信里说了好几次,说如果他能在考试里拿到全班前十,我就送他他想要的东西,”宋明星道,“不管是衣服,还是球鞋,还是电子产品之类的,如果他真的需要,我也不会当没看见。”

林颂之好奇地问:“那他考到前十了吗?”

“别提了,期末比期中考得还差,他告诉我,他数学才四十来分。”宋明星连忙喝了杯冰镇酸梅汤压了压惊,“你知道吗,读信的时候,我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对了,你负责的那个小学生怎么样?我记得也是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啊,叫柏庭。柏树的柏,庭院的庭。”林颂之有些于心不忍,不愿告诉宋明星真相。

毕竟人比人,气死人。谁知道宋明星会不会怒而弃笔?

“他有没有问你要礼物?”宋明星问,“或者你有寄除了信以外的东西给他吗?”

林颂之摇了摇头,说:“他暂时还没问我要什么礼物,相反,还寄了礼物给我。”

宋明星眼底的惊愕大于艳羡,喃喃自语般说:“不可能吧?我问过何新月了,就连和她通信的小女孩,也和她提了好几次说她想要粉红色的卡通包。”

林颂之笑了笑:“我骗你干什么?柏庭送了我一枚他自己做的叶脉签呢。”

宋明星不可置信般睁大眼睛,觉得碗里的虾滑瞬间不香了,做了几个深呼吸振作了一下精神,追问道:“这也太反常了!欸,之之,你们平时都聊的什么啊?你觉得这小孩怎么样?”

宋明星的嘴跟机关枪似的,一直在突突,一盘肥牛也堵不住他的嘴。

林颂之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一下他和柏庭的交流现状。

宋明星听得一愣一愣的,说:“我去,这是什么科幻故事?现实中真的会发生吗?”

林颂之忍笑道:“也没这么夸张吧。”

“你小子好福气啊,”宋明星恨得牙痒痒,“你真把他当自己弟弟啦?”

林颂之耸了耸肩,说:“多交个笔友,何乐而不为?”

宋明星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去。和他通信的小朋友无论怎么看,都被那个叫柏庭的小孩甩好几条街。难道这就是世界的参差?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为了平复宋明星的心情,林颂之及时说:“对了,高三毕业后那个暑假,我们学校公益社计划组织到山区去探望和我们通信的小朋友。我感觉这活动挺有意义的,你想去吗?”

宋明星摆摆手,哭丧着一张脸:“别找我了,我去到看到那小子,可能真的会吐血。再说了,那种地方这么落后,连Wi-Fi都没有,好像还不通电的,有什么好去的?去喂蚊子还是去帮忙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