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庭的房间里有个浅绿色的小闹钟,造型是一只头戴王冠的小青蛙,很有童趣,就放在床头。

林颂之原本戴着手表,但他觉得频频低头看表,会给柏庭一种自己很不耐烦的感觉,于是,想看时间的时候,他就盯着柏庭的闹钟看。

柏庭却似乎误会了什么,问他:“颂之哥哥,你很喜欢青蛙王子吗?”

林颂之收回视线,但现在无论解释都显得太过牵强,而且他的脑海也一片空白。

柏庭接着说:“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买的,款式是我选的。”

林颂之顺着柏庭给的话头,硬着头皮道:“原来是这样啊,因为这个闹钟的设计很可爱,我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柏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颂之怕他误会什么,连忙补充道:“既然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你要好好珍惜它。他们买这个闹钟给你,一定是想让你学会守时,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

话刚说完,林颂之就后悔了,他是搭错了哪根筋,才会说些没营养的废话,连心灵鸡汤都算不上。像柏庭这种年纪的孩子,搞不好已经提前进入叛逆期,最反感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教了。

怎么办,他不会被柏庭讨厌了吧?印象分到底要怎么刷啊?

只见柏庭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回答道:“颂之哥哥说得对,我会一直提醒自己的。”

林颂之干笑了几声,搬出鲁迅在课桌上刻了个“早”字的故事,简要地说了一遍,然后总结、升华,用平易随和的语气,告诉柏庭,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寸光阴不可轻。

柏庭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

林颂之抹了把汗。还好被他糊弄了过去,但浑水摸鱼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他的确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能让柏庭敞开心扉和自己对话。

虽然林颂之自认为通过三个月的信沟通,自己已经很了解柏庭了,但贫困山区的小孩没法和城里的孩子相比,无论是家庭环境,还是教育条件,以及娱乐途径,都有很大不同。

也就是说,林颂之和柏庭没有相似的童年背景,即便他努力回想童年的点滴,也无法真正和柏庭有共鸣,更别提触动柏庭,或是通过春风化雨的方式去理解他、回应他、影响他。

说完故事,林颂之又和柏庭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林颂之在单方面输出。

他给柏庭讲自己的经历,从童年讲到青年,也包括暑假在咖啡厅打工这件事。

柏庭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咖啡厅?”

林颂之愣了愣,说:“咖啡厅就是卖咖啡的地方,咖啡,是一种饮料。”

柏庭眨了眨眼睛:“就像可乐、雪碧一样吗?”

“唔,不太一样,咖啡的味道是苦的,但是口感醇厚,而且还有提神的作用。”林颂之回答道,“至于可乐和雪碧,是碳酸饮料,也就是汽水,放了很多糖在里面。”

柏庭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说:“既然是苦的,会好喝吗?还有人去买?”

林颂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酒也是苦的,可是古往今来,大家都喜欢喝。我不是和你说过,那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李白吗?还有那个用青白眼看人的阮籍。”

柏庭不疑有他,说:“嗯,我知道,村长也很喜欢喝酒。”

林颂之笑了笑:“不过,你可不能偷摸着去喝酒啊。”

柏庭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喝?”

林颂之干脆地说:“起码要到十八岁,成年了,才能喝。”

柏庭想了想:“那我想先喝咖啡。喝咖啡不用成年吧?”

林颂之道:“当然不用。”

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柏庭眼底浮现出一抹艳羡的神色,转瞬即逝。

林颂之觉得,自己好像慢慢摸清了和柏庭交谈的门径了。

柏庭自小生活在山沟沟里,家庭条件不太好,与外界的接触也不多,见识肯定不如城里的孩子,所以,他对事事都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林颂之有问必答,决心为柏庭答疑解惑,不然他山长水远地来到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又聊了二十多分钟,柏庭从床上下来——房间里放不下桌椅,他和林颂之都是坐在床上拉话的。他对林颂之说:“颂之哥哥,我要去帮忙准备晚饭了,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

“嗯,好呀。”林颂之回答道。

林颂之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将近五点了。他知道,农村里普遍很早吃饭,现在差不多是烧火煮饭的时间了。

他一开始还在担心,他俩聊了这么久,会不会耽误柏庭做事,但显然柏庭有自己的安排,在需要终止某件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林颂之还发现,和柏庭这孩子面对面地相处,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