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之是从大三下学期开始给柏庭资助的。

他找了第二份实习,在国有银行搬砖,虽然是从低做起,但工资还算可观。这笔收入,加上沈女士每月给他的生活费,算是一笔不小的钱。

不像前世那样挥霍无度,林颂之这一辈子产生了较强的自我规划意识,还给自己的积蓄做了不同种类的理财,他没怎么碰风险高的产品,而是选择中规中矩地买些基金。

一开始,林颂之写信给柏庭表明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那小子倔得很,怎么也不肯答应。还是林颂之找了宋明星,让他联系曹亮,再由曹亮和他父母向柏庭的爷爷奶奶游说一番,最后他才知道了柏庭奶奶的银行账户。

林颂之先是一次性给柏庭奶奶的账户转了一笔不小的钱,而后每个月转固定的金额。

为了让柏庭心甘情愿地收下资助,林颂之连发三封长信,不厌其烦地说服他,但收效甚微。笔都写烂了,柏庭还是谨慎而礼貌地拒绝他,还说他自己可以自力更生。

栽种庄稼果树,饲养家禽,一年挣不了多少钱,哪里足够自力更生?

柏庭年龄渐长,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进中学了,花钱的地方肯定只多不少。

想到柏庭那节俭的习惯,林颂之是真的担心他会营养不良,从而身体变差。

林颂之仔细地考虑了柏庭的家庭条件和个性,婉转地对他说,这笔钱只是暂时借给他,供他上学读用。等柏庭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了,再努力攒钱还给他就行,他也不收利息。

你怎么那么肯定,在那个山沟沟里,能出大学生?

宋明星曾这样问他。

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好像是——别人不知道,但我相信柏庭可以。

宋明星摇摇头,表示不理解他心血来潮的想法。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就当是积累功德了。林颂之笑着回答。

他并不介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也不是为了用行善来标榜与光鲜自己才这么做。

就算不被人理解,有的事情还是有要去做的道理。

几个月前,在酒吧那次意外,林颂之最终没有告知父母,但写信告诉了柏庭。

他本意是想告诫柏庭,要从小树立安全意识,不要随便作死,离陌生人远一点,也不要到处看热闹,小心为上。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误交“损友”,友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没想到柏庭反应很大、十分紧张,寄来的信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大意是问他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探望,甚至规划好了前来A市的线路,还问林颂之住的医院的具体地址。

林颂之吓了一跳,只好连忙回复他,自己早就出院了。

他还托宋明星联系曹亮,让曹亮去阻止柏庭,以防他冲动行事——这是林颂之第一次拜托宋明星和曹亮小朋友。

曹亮家里条件稍好一些,他有自己的手机,还和宋明星交换过联系方式。虽然宋明星之前说,没有再和曹亮通信了,而事实上,他们由寄信改成了直接通电话。

宋明星和他抱怨过几次,数落曹亮种种缺点,什么不讲卫生、指甲捆了一圈黑边也不剪,挑食、不爱吃蔬菜,还有不好好学习,每次考试都只能瞻仰柏庭的荣光,难以望其项背……

林颂之原以为宋明星没什么耐心,但在和曹亮通讯这件事上,他倒一直坚持了下来。

好几个月过去了,林颂之仍然保存着这封信,珍而重之地把它和多年来收到的来信放在一起。只是柜子里已经塞不下了,林颂之只好清理出一个抽屉来,把它们存在一块。

至于季伏白,他在宿醉醒来的第二天就翘了课,马不停蹄地赶来林颂之所在的医院。

林颂之还记得季伏白红着眼眶,嗫嚅着唇向他道歉,所说的话真诚、虔恳、发自肺腑。

而林颂之只是摆摆手,说这是他作为发小应该做的,总不能对季伏白坐视不管。

你会怪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季伏白的眼角眉梢都沾挂了畏怯和苦闷。他有些难堪地望向林颂之,试图从后者的神色中找出几分动摇来。

但林颂之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季伏白想象中那样软弱而犹豫不决的人。诚然,他总是心软,又好说话,但他不会逾越自己的底线与原则。

于是林颂之回答道,当然会怪你,怪你喝酒不喊上我。

季伏白面色苍白,开始诉说当晚他会买醉的缘由。

林颂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就此打住,我不想听下去。

他有预感,季伏白肯定要牵扯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