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又在阴凉的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学生们差不多都恢复了体力,觉得外面的酷暑、陡峭的山路和喧闹的狗吠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何新月按照行程表上的安排,将他们分成两人一组,宣布了寄住的家庭。因为村子实在太小,也没有能够容纳这么多人的集体宿舍,只能采用这个方法。

林颂之先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意识到了这种方法有些不妥。

他悄悄拍了拍何新月的肩膀,小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村里的人住的房子都不大,能塞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林颂之知道,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方便自己和方便他人只能二选一。

何新月笑了笑,说:“不用担心,公益社的老师提前来看过环境,而且已经打点好了。”

她指了指食堂外面摆放的物资,补充道:“这些都是我们学校前几天运过来的,等会还要分发到村民的家里,还有一部分物资,放在了我们明天要去的小学的礼堂。”

林颂之原本打算问她,他们的到来会不会打扰到村民们的日常生活,但想了想,现在这样说,未免太马后炮了。一开始看资料上的食宿安排的时候,他就应该发现端倪。

明明林颂之什么都没说,何新月却像是会读心一样,看穿了他思绪中的暗流涌动。何新月嫣然一笑,反问道:“林同学,你以为我们是来这里白吃白住的吗?”

按照地图路线走,抵达柏庭家的十分钟后,林颂之终于弄明白何新月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林颂之原以为村子不大,但当他往柏庭家去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假象。除了村口附近的平地上筑起的形形色色的房屋,还有不少人家住在低矮的山坡上,或傍水而居,靠近山上的溪流。屋子稀稀疏疏,并不密集。因为树木的掩映,视野受阻,一眼望不到头。

他和宋明星途经了不少果树,树干并不粗壮,但繁茂地生长,深绿色的树叶十分浓密。他们还看了甘蔗林和稻田,都是南方常见的农作物。林颂之不认得那些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果树,他猜测可能是龙眼之类的。等明天由村长带领参观整条村子的时候,应该会听到介绍。

萦绕曲折的小道和蒸腾的暑气让林颂之和宋明星汗流浃背,路上不是细碎的石子,就是飞扬的尘土,湿热的空气里充斥着草木混杂着泥土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臭,不知道从哪里飘来。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仿佛成片的知了决心嘹亮地歌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正是午后时分,村里的人个个都吃过午饭,待在家里休息了,方圆十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他们这些少年少女,在村里到处打转,寻找今晚各自的栖身之所。

林颂之撑了一把太阳伞,试图隔绝一部分紫外线,但伞的阴翳显然裹不下他和宋明星两个高个子,宋明星只好把伞让给林颂之,自己的半边肩膀暴露在太阳之下。

顶着大太阳走了大概三分钟,宋明星有些受不住,拉着林颂之的手让他快点走,念叨着:“这附近有哪里好看的?除了山,还是山。”

他本想抱怨一下,为什么他们分到的住址在最深的山沟沟里面,真是倒霉。但林颂之说过,不能老是灌输负能量给身边的人,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享乐的。宋明星纳闷林颂之怎么这么正经,倒显得自己不懂事、轻率又鲁莽,所以他打算忍着,让林颂之对自己刮目相看。

宽容一点,世界会变成更美好的人间。

林颂之一手握住伞柄,另一只手拿着纸质地图。他眯了眯眼,低头看地图,说:“前面再拐个弯,应该就到了。”

走了数百米,林颂之和宋明星看见了一间朴素的小屋,它墙表的漆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砖,屋顶的瓦片藏污纳垢,微微发黑,余下完好的墙面上有不少霉点和泥印子。屋子的前方放着一捆捆砍好的木柴,木桩上插着一把被锈蚀的斧头,旁边还有一个用红砖砌起来的灶头,上面放着一口锅,上面覆着一个圆形木板盖子。

宋明星撇撇嘴,看了林颂之一眼,用失望的语气说:“我们这几天就住这里啊?”

林颂之道:“住这里怎么了?柏庭也住这里。”

宋明星道:“打住打住,早上你已经和我讲了好多关于那个小孩的事情了,我耳朵里面都要起茧子了。我知道,他优秀,他艰苦耐劳,他是天选之子……”

林颂之道:“服了你了。柏庭和他爷爷奶奶住一起,你等会记得表现好一点。”

宋明星道:“我有这么拿不出台面吗?再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准备去岳父家呢。”

为了转移林社长的注意力,不让自己成为他怒气值的宣泄口,宋明星“咦”了一声,说:“不应该啊,我们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见你那个小孩出来迎接一下?”

林颂之好气又好笑:“怎么,你是如来佛祖还是天王老子?这么大排场。”

宋明星道:“客人远道而来,出来打声招呼,很合理啊。”

林颂之没说话,走在宋明星后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说:“行了,宋德华,还愣着干嘛?走吧。”

宋明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满地表示:“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提这个花名!”

本来被和自己通信的小孩和刘德华放在一起对比已经够糟心了,还要忍受好朋友的戏谑。不过,幸运的是,按照住宿分配表,他不用和那个贪心的小孩住同一个屋,已经可喜可贺。就算住的屋子环境不太好,又有什么关系?像林颂之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林颂之把太阳伞收起来,放到背包左侧的网袋里,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襟,穿过野草稀疏的前院,径直朝屋子的正门走去。

这间屋子的大门是棕褐色的,更像一块厚实的大木板,没有经过多少打磨,边缘很粗糙,镶了一只金属把手,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钥匙孔。门上贴着一张门神年画,抬头往上看,最上方还有一个已经褪色的福字,深红色变成了淡粉色,只有墨迹还比较深。

宋明星的话提醒了林颂之,他也有点纳闷,明明记得最近收到的那封信里,柏庭还说会出来迎接他,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柏庭知道自己要去他家探望他的时候,似乎没有在信里表现得太过开心或惊讶。或许是他不擅长表达这样的情感,或者是单纯地害羞了?

而且,小孩子心性活泼洒脱,忘了这回事也情有可原。正好,如果真是这样,他可以顺带给柏庭制造个惊喜。

林颂之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心里给柏庭套了好几十层滤镜。

宋明星也学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还伸手拨了拨头发——虽然林颂之说没有必要,但他今天早上还是争分夺秒地弄了个发型,但经过长途跋涉,他的头发已经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