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和季伏白说开了,但他们两人心里都有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却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分割出许多不得已的龃龉和嫌隙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

寒假结束后,林颂之和季伏白一起坐高铁回学校。

还是他们两个人,还是同样的站点与月台,但林颂之的心情却和刚入学那时候大不相同。

季伏白虽然保留了寝室的床位,但仍然选择自己一个人租房住,说是会方便些。

林颂之也逐渐适应了没有季伏白作为室友的寝室生活。

没有人喊他起床上早八,没有人给他带饭,也没有人提醒他按时完成作业。

一开始的确有些不自在,但习惯了,就会发现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不是离了季伏白就活不了,只是没有他以后,才发现他曾经为自己做过那么多事。

因为他和季伏白是同一个班级的,总免不了在课室、教师办公室或别的地方碰面。

而季伏白看见他,会向他打招呼,点头致意或是挥手,偶尔寒暄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什其它互动或沟通。以至于最爱八卦的陈程程看到了,都忍不住感慨时移势易。

但林颂之不能细说,因为那是他和季伏白之间心照不宣的隐秘。

就像某位作家所说的,他们是两个贪心不足的人,兴致勃勃地在贫瘠的土地上寻找宝藏,却挖出了吓人的骸骨,只好把泥土重新填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

实际上,林颂之倒也不是十分在乎,继续上课、写作业、考试、给柏庭写信,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如沈女士所愿,在男女比例颇为均衡的学校里找到一个理想的女朋友。

虽然几年前刚重生那会儿,他立志要做一条能躺平则躺平的咸鱼,但来了A大以后,也许是受学校氛围影响,也许是生活过于枯燥烦闷,不断学习和提升自己竟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在前世,虽然他在A大里也是成绩名列前茅的佼佼者,同时兼顾学生会和社团,但他始终是以季伏白为第一位的。季伏白是他的宇宙中唯一的稳定的恒星,林颂之则是绕着他的行星。

而现在,季伏白淡出了他的生活,就像谢幕的演员离开了舞台。林颂之被迫重新选择他需要演绎的剧本,而剧本的主人公,必须是他自己。

搭台唱戏,最危险的就是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心醉神迷,而忽略了自己的故事。

不能本末倒置,也不能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林颂之会定期进行自我反省,这是从前一世就培养起来的习惯。

所以他将种种复杂的思绪和沉重的情感,都写进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到现在,他的本子也已变成厚厚一本。

就像高中时那样,他的日记内容也是给柏庭写信的素材,所以,这些年他和柏庭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追踪柏庭的成长轨迹,是他乏善可陈的生活里最大的乐趣。

就在林颂之以为自己的生活会继续平淡下去的时候,宋明星一通电话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这个时候,林颂之刚结束一份校外实习,进入了备战期末考阶段。

这时是五月份,天气逐渐转热,空气又湿又黏。

通向图馆的校道两侧是茂密的树木,泥土和野花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藏在风里。

林颂之从图馆出来,手里捧着一摞专业参考,不紧不慢地走到校道上,准备回宿舍。

为了补上实习时翘掉的课程的进度,他整个下午都在泡馆,晚饭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便继续回自习区待着。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还未将手机收好,它就开始疯狂震动——在图馆的时候设置了静音,还没调回来。

林颂之的眼皮跳了跳,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星,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林颂之将那摞厚重的抱到右手,用左手拿着手机。

电话那头很吵,像是怕自己的声音被掩盖,宋明星扯着嗓子喊道:“之之,伏白出事了!”

林颂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大声道:“你先别着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哪?”

“我和伏白在酒吧,事情很复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宋明星的声音微微发颤,电话里的背景音愈发吵杂,似乎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这是林颂之第一次发现宋明星会这么手足无措。

不对,还有一次……上一辈子,他和季伏白在酒吧惹了事,当时宋明星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