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救治孩子要紧,李满禧只得先搁下乳母之事,带着傅大往碧落院西偏殿里去。

到的时候徐太医已在凝神诊治,片刻后皱着眉摇了摇头,“孩子太小,这毒太凶猛,十分凶险,恐怕……”

闻言傅大站立不稳,险些跌了一跤,挥开来扶他的小厮,踉跄着扑去床前看傅竹,可怜他豆大一点的孩子,脸蛋烧得红彤彤的,嘴唇白得毫无血色,十分憔悴。

傅大握住他胖嘟嘟的小手,抵在唇边,嘟囔道:“小竹,是爹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呐,傅竹!你娘已经走了,你可不能有事啊,不然爹要怎么活啊,到了九泉之下怎么跟你娘交代。”

傅竹悄无声息地睡着,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了无生气,跟一株将死的小草一样,顷刻间便要枯萎。

傅大七尺男儿,也在此刻泣不成声,悲伤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李满禧不忍再看,掖了掖眼角的泪,扭头问徐太医,“徐大人,不知傅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为何毒发如此突然。”

“但凡中毒,发作时都只在顷刻之间,不过他这毒确实不一般。”

徐太医看了张太医的诊断目录,“寻常从吃食中入体的毒,毒发时阴气多浮于脾胃,可他似乎是多发于胸腔,可见中毒方式奇特。”

李满禧蹙了蹙眉,“请太医明示。”

徐太医在宫中便是精通于解毒之术的大夫,把脉后心中便有了论断,可王府与后宫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也不敢随意言语。

索性含糊道:“我一时也看不出究竟中的何毒,眼下还是先解毒为好。”

李满禧观他欲言又止,已然猜到他有所隐瞒,也不多强求,只说请他全力救治,务必包住傅竹这条性命。

傅大实在悲痛,李满禧便派人将他送回去歇息,至于乳母那些伺候的下人,她略想了想,吩咐松萝。

“别给他们吃食,关他们一日一夜,若有挨不住的,自然就招了。”

松萝点点头,犹豫道:“姨娘,那小夏阿秋他们呢?她们日常里并不负责傅竹小公子的饮食起居,您这里也需要些人手,要不要先将她们放出来?”

“不用。”李满禧回答得很坚决,“这院儿里我能信的只有你一个。”

……

快到傍晚时,余氏亲自来了一趟,看了看傅竹后嘱咐李满禧千万要注意自个儿身子,若是觉得身上不好,万不能逞强。

还道:“这院儿里哪来的人与这样小一个孩子有仇,料想便是那些嬷嬷妈子不上心,让孩子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全都惩治了才好杀鸡儆猴。”

徐太医原是在开药方子,听见这话手上一顿,表情有些难看,这举动全落进了李满禧眼睛里。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应道:“妾身知晓了,只是这孩子当真可怜,妾身从前听说城中有间药铺极擅针灸催毒之术,不知能否请夫人开恩,准许妾身着人去请了郎中来医治。”

余氏有几分犹豫,到底是外人,入王府内宅并不合规矩,可看那孩子实在可怜。

“那便着人去请吧,只是你要当心些,莫冲撞到自己。”

李满禧点点头,口中连连称“是”。

等一将余氏送走,当即便遣了松萝出府去请自家舅父,吩咐道:“请舅舅带上最好的解毒药材,亲自过府一趟。”

“是。”

裴绾的母家世代经营裴氏药铺,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的商户,传到李满禧舅舅裴青林一代已是第五脉传承,虽仍旧不温不火,但手上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再说旁的毋论,自家舅舅总比外人更值得信任一些。

一得了李满禧的信,裴青林当晚便入了槐王府,时至今日,李满禧与他也有将近半年时间未见过,初初见到时,舅甥两仍是红了眼。

李满禧早在信中将一切说与舅父知道,是以裴青林见到她大着肚子倚在门前等自己时,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堂堂男儿哭得涕泗横流。

李满禧也红了眼圈,等他进了门,才敢伸手来扶他,“舅父。”

裴青林醉心医道,到这个岁数仍旧无一子嗣,从前对裴绾这个妹妹也是宠爱有加,现如今知道李满禧遭遇如此,实在心疼又愤慨,可惜他力量微薄,一介小小商户,实在无力与这些世家豪族做什么抗争。

“是舅舅无用,才让我狸奴受这样大的委屈。”

李满禧心间蕴暖,扶他到桌前坐下,“舅舅不要说这样的话,况且我如今怀有槐王子嗣,日子倒并不难过。”

裴青林点点头,“好在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为自己挣得这么一个地位。”思及此,他又叹了口气,“我裴家立誓不让女儿做妾,现如今你们却……唉,当真是命运弄人。”

他将目光落到她已十分显怀的肚子上,顺势便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来,“让我看看你胎像如何。”

李满禧想说府中有太医看诊,她好得很,但又怕舅舅一直担忧,还是乖顺地将手腕放了上去。

裴青林认真号了半刻,眉间才稍稍疏散些,“胎像安稳,只是你心间似有郁结,近来有无思虑过重。”

李满禧点点头,“日日思念娘亲、姐弟,好在他们过得还算好。”

“初前些日子给我来过信,说他们一切都好,你也要放宽些心思,怀妊忌心绪杂乱,切莫忧虑过甚,待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喝几幅,身子还能更加康健些。”

李满禧点点头,知道舅舅是个迂腐之人,怕他一言无断,抢言道:“舅舅,我这里一切安好,今日请你进府也是另有一件事需你帮忙。”

裴青林见李满禧严肃正色,自己也有些紧张起来,“你说便是。”

“我院里一孩子今日一早便高热昏睡不醒,后来惊厥危在旦夕,太医来瞧过,说是像中毒。”

裴青林微讶,“中毒?”

他声音略大了些,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巴朝窗外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又确认一遍,“何人敢在王府下毒?”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之事,况且没人会对一孩子下手,所以我怀疑,”李满禧抬头,一双星目注视着裴青林眼眸,“此人是冲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