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头磕在地上,说得情真意切,叫人很难不信。

梁夫人还想再辩白什么,被梁国公一把拉住,梁国公早过知天命的年纪,一头华发丛生,眼中溷浊着浓烈的悲伤,面色唇色俱是发白。

他腿有旧疾,站起来需得两个仆从一左一右架着,平白增添一丝摇摇欲坠之感,他走到殿中间,猛然推开身旁两小厮,颤颤巍巍跪下。

“圣上、太后,既是槐王早有准备,老臣无言以对,然此事与谢家无关,只需槐王交出那个奸恶的婢子,此事就此了结,父母之爱子,其心之坚可以想见,若不然,老臣便携内子长跪不起,以昭天理。”

圣上愠怒,叹道:“梁国公,你这是做什么。”

太后想了想,附和道:“此事究竟如何,早已是死无对证,仅凭槐王一家所言难免会有偏颇,既梁国公有言,那把那个毒妇交给他也好,也好解一解他二人的怜子之情。”

太后与梁煜并无血缘关系,无非是看在梁夫人面子上对他稍加怜惜,那孩子品性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沉稳不足,纨绔有余,并不讨她喜欢,她自觉做到这份上已是仁至义尽。

圣上略加沉吟,“嗯,既如此,槐王,你便别再一味袒护了。”

谢恒坦然道:“恕臣难以从命。”

圣上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天子早隐有怒气,严肃起来的嗓音叫人生畏。

“她已怀有身孕,太医说已两月有余。”

谢恒这话掷地有声,珠子落地似的在大殿中砸出回响,声声直入圣上耳廓,圣上微微瞪大双瞳,片刻怔楞后泛出一点欣喜之色,他站起身来,“什么?你是说那个姑娘有了身孕?”

“正是。”

圣上站起身,合掌一拍,“好,好,那她确是动不得,一切需得等到她生产之后再论。”

太后有些讶异地看向圣上,他向来是沉稳持重的人,眼下面上的欣喜似乎比槐王还重,真是叫人看不明白,她有些不耐地看向梁夫人,面上早失了和稳,最终叹了口气,拂袖而去,“罢了,左右我是做不了主了,皇帝便自己看着办吧。”

太后一走,梁国公夫妇一下子失去依仗,膝行追了几步,终是瘫软在地上,圣上也知他们失去儿子的心酸,又想起那是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心中早有了厌烦,索性命身边的大监将二人送到偏殿歇息。

两人路过谢恒时,眸中闪出的恨意令人脊背生寒,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直等到殿中只剩下圣上与谢恒二人,圣上才将他叫到跟前来,仔细问道:“那姑娘身子可还好?”

谢恒颔首,“一切都好。”

圣上显而易见地十分高兴,脸上泛起笑意,皱纹便层层叠叠泛起涟漪,“好,只知道你刚刚娶了侧夫人,倒不知这妾室从何而来,是你的贴身婢女?”

“叫圣上操心了,是臣侧夫人身边的一个陪房,性格还算乖巧,臣便收用了。”

圣上点点头,“性子好便好,如此生出的孩子才不会差,朕早便觉得你身边该多用些人,早日开枝散叶,如此你父亲母亲才能安下心来。”

两人又说了半晌,直到晌午皇帝该用膳才放谢恒离开,话题左不过就围绕着这个妾室以及槐王即将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谢恒告了退,皇帝一人坐在盘龙椅上,崔大监进来时,皇帝正看着檐下一只喜鹊发呆,崔大监探着脑袋看了眼,笑道:“喜鹊报喜,圣上今儿有喜事。”

皇帝看他一眼,眼角弯出一点细纹,“是啊,今儿真是有天大的喜事,朕也许久不曾这样高兴了。”

玉儿就快有孙儿了,想必她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吧。

……

“侧夫人,您好歹吃上一口,这接连两日不吃饭可如何是好,平白将身子熬坏。”

葛妈妈将粥端到李满月嘴边,可怎么也喂不进去,自从那日从李府回来,她就像丢了魂一样呆坐着,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像丢了魂似的,看着叫人害怕。

她不动,也不说话。

葛妈妈暗暗叹了口气,将碗搁下就要出去,想着回府告诉沈氏,好让她来劝一劝侧夫人。

刚走出没两步,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抽泣声,她心一紧,回头就看到自家主子将头埋在膝上,肩膀抽动着。

葛妈妈看着不忍,回身扶住她瘦弱的肩膀,“侧夫人……”

李满月抬起脸,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是凌乱的,面色是苍白的,恍若被人一夕间抽走了全部力气,她哀戚无助地看向葛妈妈,“妈妈,李满禧怀孕了,她怎么可以有身孕了?”

不该是这样的呀,她本来只是进府替自己怀妊,不过是个生产的工具罢了,如今她怀了孕,还让槐王为了她得罪梁府,不该是这样的。

葛妈妈擦了擦眼角,也为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姑娘难过,“别怕姑娘,她就算生了产也只是个地位低贱的妾室,左右越不过你去,别担心,等您日后有了嫡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槐王妃了,孩子也会是阖府地位最高的世子。”

这话更像一根针,正戳在李满月心脏中央,她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她无助地捂住脸,“可我再也没有生下孩子的可能了,我生不了……”

“不!不会的姑娘,奴婢听说城中来了位云游天下的名医,专治妇人内症,若得他来瞧一瞧,兴许就能治好您的隐疾。”

李满月闻言止了哭声,眼睫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葛妈妈,“妈妈此话当真。”

葛妈妈替她擦了擦泪,“这是当然,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次回府夫人就同我讲过,只是这名医行踪不定,夫人便叫我不要走漏风声,以免让您空欢喜一场。”

像是全新的希望注入全身,李满月如获新生,她呆了两秒,渴求地抓住葛妈妈的衣袖,殷切地看着她,“妈妈,那我该怎么做。”

葛妈妈扶她好好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姑娘,眼下当务之急就是你要与槐王更加亲密些,最好与他同房几次,如此等身子调理好了便可自然而然地怀胎产子。”

“同房?”李满月有些惶恐,“可若是我此时与他同房,会不会叫他发现从前替嫁一事。”

“不会,事情过去太久了,男人粗心大意,早该忘了的。”

李满月咬咬牙,“可自从李满禧成了姨娘,王爷就再没来过漪澜轩,我便是想……也……无计可施啊。”

葛妈妈拍拍她手,“眼下三姑娘有了身孕,不正是个绝好的机会,女子怀胎十月,有几个男子能忍得住的?若不把握住机会,就算身子调养好了,也失去了男子的心。”

李满月面上腾起一点可疑的绯红,终是闭了闭眼,坚定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