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下,天色渐黑,暑热消散过后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李满禧有些不知道这些事情从何说起,也不愿在谢恒跟前成为那种嚼舌的怨妇,左右漪澜轩里发生的事自会有人说到他面前。

她努了努嘴,一派女儿家撒娇的模样,“没什么,就是天热不想吃东西,昨晚还……”

谢恒轻咳一声,眸光幽深地看她一眼,唇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就算胃口不好,多少也要用些,就当是为了孩子。”

李满禧点点头,将头枕到他腿上,仰着脸看他,“王爷近些日子憔悴了,可是时时为公事烦忧?”

说来也是奇怪,谢恒在她这里心绪总能十分平静,好像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就能舒缓许多。

他顺了顺她馨香柔顺的长发,摸了摸那微微泛红的耳垂,闻着她身上清新且甜丝丝的香气,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将将要为人父母的两人被此事一吓都是心有戚戚,互相伴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谢恒又陪李满禧用了点饭才去房继续忙公事。

入夏后天黑得晚,谢老太太吃了药一直到此刻才醒。

汤妈妈服侍她用着软烂的汤饭,她睡了一下午方才觉得头脑里松泛些。

“人老了,身上病也就多起来了,这头风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了。”谢老太太叹道。

汤妈妈也不过分恭维,一边替她挽了挽袖子,一边笑着说:“老太太这话我倒是觉得奇怪,人老了自然不如年轻时候身子康健,否则不成了老妖精了,好在太医都说了,您哪,也就是当年生贵妃娘娘的时候着了风,这才落下了病根,不严重的。”

谢老太太有些惆怅起来,脑中忆起从前那段极其困难的时光,好在都过去了,虽说上天收走了他的儿子,可她女儿荣耀,孙儿上进,也算是不枉这一生汲汲营营。

她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恒儿侧夫人管家如何?”

汤妈妈毕竟年岁已高,这两日又忙着照顾谢老太太,于这事上就没怎么上心,如今听老太太提起,“呦”了一声,招呼了个小丫头过来,“去将司妈妈请来,老太太有话问。”

小丫头“唉”了声就要去,还没出门就迎面与一个婆子撞上。

那老妇腿脚不便,撞得狠了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汤妈妈忙命几个小丫头将她扶起来,好笑地骂道:“崔妈妈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了,老太太跟前也敢如此不成体统,让底下小丫头看见成什么样子。”

来人正是今儿下午在漪澜轩当面见着司婆子被打到屁股开花的崔姓妈妈,崔妈妈显而易见还没缓过神来,一张本就青春不再的脸上更见苍老几分。

她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扑到老太太脚边哭道:“出大事了老太太,司妈妈被侧夫人罚了板子,人都打晕了。”

谢老太太骤然听见变故竟没缓过神来,手上抓着的汤碗悬在半空中也没记得放下来。

她苍老的脸上层层叠叠的沟壑皱得更深,皱着眉头问:“什么?出了什么事?”

崔妈妈在漪澜轩跪了一下午,好几个时辰跪在那青石板上,寒凉入骨,面色青白唇色发紫,说话间牙齿都打颤。

“侧夫人查账,说……说司妈妈中饱私囊,侵吞财产,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府外了。”

谢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手中碗碟“哐当”一声砸在小几上,“谁给她的胆子!敢这般胡作非为!”

老太太气急了,指着外头冲汤妈妈喝道:“快去,快去,你去给我将司婆子找回来。”

汤妈妈“嗳”了声,急走两步就要去找,还未跨出门槛,远远就瞧见一个小婢女跌跌爬爬朝这边跑来,面上急急慌慌,跑丢了一只鞋都来不及回头去穿上。

汤妈妈毕竟年岁大了,瞧这架势便觉得不大对劲,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婢女抄近路跑上抄手游廊,等到了近前已经呼吸急促险些喘不上气来,瞧见汤妈妈杵在这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扯住她的袖子,“司妈妈……司妈妈她……”

汤妈妈扶住她,“司婆子怎么了?”

“司妈妈吊死在王府门口了!门廊上护院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

汤妈妈身子一歪,差点栽进旁边的灌木中,天色实在太黑了,故而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小婢女是搭在她手上的,知道她手心一片冰凉。

小婢女赶忙扶住她,“汤妈妈!”

汤妈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自己顺着心口摸了摸,眼中包了一眶泪,最终还是悠悠叹了口气,“完了,完了啊。”

说罢自己在地上坐下,朝里屋指了指,“你去报给老太太知道,我腿软,且坐一坐。”

小婢女点点头,便朝屋里去了,片刻功夫后,里头传来呼呼喝喝的叫嚷声,隐约夹杂着几声“叫郎中”“叫太医”的喊叫。

寿安堂顿时乱成一锅粥,外间不明所以的下人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点上了灯,整个寿安堂内亮如白昼,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殁了。

谢恒知道的时候刚料理完手上的事,正准备往碧落院去歇着,甫一出房门,便看到沈林领了个人慌慌张张而来。

看那身影好像是管事的傅二。

他在门前立了会儿,两人步履飞快,顷刻间已到了他面前,谢恒这才看出傅二脸色有多差。

谢恒以为是家务上出了大事,问道:“怎么了?”

傅二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谢恒面前,“请王爷给小人一家做主。”

谢恒这便皱了眉毛,“究竟出了何事。”

傅二却不说话了,沈林这才替他开口,“管后宅的司婆子……”沈林抿了抿唇,“在府门口吊死了。”

谢恒讶异,“平白怎会吊死?”

沈林不好接话了,最终还是傅二哭着伏倒在地上,七尺男儿痛哭流涕:“我家嫂嫂受命管理王府账务,其间账务略有偏差,可有些事有主子授意,也是她无法违抗的,我嫂嫂不好开口,哪知侧夫人并不容她辩驳,按着就是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我嫂嫂自认几十年兢兢业业,不堪受辱,最终自尽……求王爷还她一个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