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寿安堂里彻底静下来,唯有净室中飘出来几缕浅淡的沉香,老太太一心礼佛,连寿安堂中都供奉着一座菩萨金身。

谢恒替祖母剪掉烛芯,长身在墙上映出一道墨色的影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祖母如今不想说,你可能答应不再追问?”

谢恒转过身去,谢老太太安安稳稳躺着,眼睛闭着,一脸的平静祥和。

谢恒点点头,“是,祖母。”说罢脚步轻轻走出去,替她掩上了门。

他在廊前站了会儿,余氏身边小丫头便来了,向他福了福身,“王爷。”

谢恒从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令她起来。

小丫头道:“太太有请。”

谢恒扭头看她,没想到母亲会在这时候传召,直觉此事当与祖母有关。

到余氏房里的时候她正在垂头写字,余氏闺中练得一手好字,如今看来,更添几分岁月的厚重。

她在写“清白”二字,已写了厚厚的一沓。

谢恒给她请安时她连头都没抬,开门见山道:“你可是为你祖母与司婆子之间的事烦忧?”

谢恒抿了抿唇,背手立着,“并非烦忧,而是……”

“不解。”余氏笃定道。

不亏母子连心,养育他二十余年,谢恒心中所想,余氏一眼便能看出。

余氏停下来舔了舔墨,纵然面容不再青春貌美,但那手腕依旧纤细如二十岁少女,翻折间自成一派雍容华贵。

“你已是快要做父亲之人,有些家族中难以开口的事也该知道一些。”

谢恒站得笔直,已然猜到余氏所说,可能是足以倾覆他谢家的事。

“那时候你父亲尚在世,我便开始掌家,掌家之事,纵然不敌你们朝堂上风云诡谲,可也绝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轻松。”

谢恒点点头。

顿了下,余氏手停下来,思维仿似陷入了一种回忆,眸光深邃。

“我也同你的侧夫人一般认真翻看阖府账本,不眠不休,只想落下个勤勉贤淑的名声,好在你祖母和你父亲面前长一长脸面。

那几日还真叫我看出其中虚与,便是那账本中于各处多报账目,从公中支出钱粮来,我便细细问了当时便在掌家的司婆子。

司婆子是个忠厚之人,自知不该卷入主家纷乱便不肯多说,我便带着她告到了谢老太太跟前。”

此种说法与傅二所说一致,谢恒点了点头。

余氏将笔放下,站起来走到窗边,声音十分悠远,弥散在夜风中,“老太太一开始便是支支吾吾,也不重罚司婆子,也不说我做得对,我便明白其中恐怕有我不知道的关卡,我便派人暗中查探。

天下之事端怕有心人,时日一久果真让我查出了点事情。

尤记得那月十五,月亮如圆盘一般挂在空中,照亮一切无处遁形。

我派去盯着寿安堂的小丫头果然看到老太太身边的汤妈妈趁着月黑风高,从角门悄悄溜出去,起先我只以为这老妇生了二心,想偷些贵重东西出去卖,谁知门外竟有一男子躲在暗处,与她说了些什么。

汤婆子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布包出来,塞到那男子怀里。

小丫头看得真切,那布包手掌般大小,装不了什么太大的物件,后来我才知道那便是多报的一沓银票,而且每过两三月,老太太便以此种办法将银票交给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