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颐安显然没料到李满禧竟会在此处,而李满禧也没料到会在此刻遇到他。

她再走已是不及,只能垂下头站到一旁,让出床边的位置给太医诊断。

余氏本在前厅等着,左等右等不到,却看到太医和驸马爷匆匆而来,心想定是出事,便也跟来看一看,进了屋子见到永慧公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惊不已,又在床边看到李满禧,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心房里,生怕李满禧举止不当冲撞了公主。

她暗暗朝李满禧递了个眼色,哪知她压根没看到,一心垂下头当聋子瞎子,正想上前询问之时,却见驸马爷走到她跟前,神色有些奇怪地同李满禧说话。

“狸……夫人受惊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让人很是疑惑,就好像……曾经与她相识似的。

等驸马爷微微侧过身来,她恰好能看到驸马爷神色,似乎有担忧与痛苦,那双眼睛就像钉在黎姨娘身上了一般。

余氏头上如同炸响一个闷雷,心中有了些不该有的、荒唐的猜测。

驸马爷看黎姨娘的眼神中似有情义……

她脑中不得不将这个猜想与今日公主突然召见放在一处联想,或许公主并不是为了笼络槐王召见的黎姨娘,而是发现了什么……

余氏自己吓得朝后踉跄了两步,还是身后的柳嬷嬷扶住了她才没出洋相。

她恍惚去看李满禧的神色,她倒是很有分寸,微微侧身避开了驸马的目光,大方坦荡地回道:“回驸马爷的话,公主恐是误嗅了绣球花的香气而引发的花粉症,与奴婢说话时突然就晕倒了,未照顾好公主还请驸马赎罪。”

沈颐安被她冰冷的话敲醒了混沌的脑子,只是喉间实在干涩,令他觉得难以开口,他最后看了眼李满禧的脸,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回头去看公主。

太医正在号脉,颇有些稀奇道:“似乎有人用针?这针和药剂用得倒是极好,否则等臣来,恐怕延误了时机,眼下公主已无大碍,卧床静养几日再吃几贴药便能好起来,只是那绣球花万不能再让公主接触了。”

沈颐安点点头,“有劳太医,还请您多费心。”

他目光落在桌上几根银针上,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不由再度回过头去看李满禧。

她已经走到余氏身边,正和余氏小声说着什么。

彻骨相思狂风一般席卷全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这几个日夜他都处在无穷无尽的后悔和自恨之中,若他再决绝一些,若他再勇敢一些,或许就可在李满禧及笄之时求娶她,不至于这些日子空留回忆灼人。

一刹恍惚,他举步想往她那边走去,却见她已跟在余太夫人身后朝门外走,目光半点都没再落在他身上。

李满禧随着余氏往外头走,恰好路过永慧公主情急之下撕毁的那副画。

余氏步伐微顿,目光落在那残余翻在上头的半张面孔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李满禧看了一眼,镇定道:“公主邀妾身品画,谁知突然晕倒,不小心便将画扯烂了。”

余氏神色幽深,也不知信了没有,再没多话,举步出了院子。

与公主府的宫人知会了一声,称不扰公主休养,改日再来拜访,便乘轿回府了。

李满禧轿子落后半头,余氏撩开帘角往后看了一眼,眸色深幽。

柳嬷嬷向来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揣度问道:“太夫人是觉得姨娘与驸马……”

余氏哼一声,“你也瞧见了驸马看她的眼神,可不清白。”

“是了,瞧着倒像是从前就认识似的。”柳嬷嬷与余氏都是生儿育女之人,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过了眼便能猜出一二。

余氏沉吟片刻,吩咐柳嬷嬷,“你暗中去查查她的身份,要确保她肚子里的孩子确为槐王骨肉。”

这个黎姨娘从一开始便身份存疑,说是李满月的陪嫁婢女,可那通身气度又不似寻常婢女,如果她从前便认识驸马,那更是不该。

这位驸马爷虽只是一个庶子,但门楣依旧不低,实在不该认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婢女,更遑论有情。

她如今只在乎一样,槐王子嗣绝对不容有失!

二人回到府上时已是午时后了,出了这档子事,李满禧早没了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歇下了。

她心中仍旧忧心着那封家的事,午歇也不安稳,索性将松萝叫进来。

“你现在便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初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了旁人欺负。”

松萝“嗳”了声,即刻便去办了。

惴惴不安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时松萝回来了,她奔进门时连喝了两大杯水,这才有力气将今儿下午打听到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初少爷的确出事了。”

李满禧心一沉,果真如她所料。

松萝喘了口气,继续道:“初少爷本来一直正常去院读,只是一日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上吐下泻不止,错过了院一月一次的小考。”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初少爷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缺席一次考试,而更重要的是他第二日竟然在院动手打了太府寺卿常大人的儿子,因此被停了学。”

“停学?”李满禧瞳孔微微张大。

眼下已快到秋闱,此时停学不亚于直接令他放弃考学。

李满禧咽了咽嗓子,追问道:“那父……李太傅可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