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酷暑炎热之下,月色郎朗仍旧不显清冷,沈秋霜一身素衣站在长街檐下,树影苁苁,随风轻摆,衬得她的身影愈发萧瑟。

林嬷嬷见自家主子踌躇不定,上前来扶住她,小声劝慰,“夫人还是回屋等吧,您一天未曾吃喝,又这样站了许久,小心熬坏了身子。”

沈秋霜摆了摆手,神色忧虑,“我没事,只是实在担心川儿。”

“夫人宽心,既已送了银票过去,他们自然会守诺放人,像他们这样的生意人,轻易不愿得罪京中官属。”

沈秋霜长叹一口气,“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她焦躁不安的来回走了两步,目光望向天边暮黑,眸色深沉。

“我们府上的人已经摆明了身份,这群商人却仍旧不怕,可见他们背后势力之大,况且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恨赌钱,这伙人却可以在京中经营这样大一座赌坊,我便早早料想到他们是不怕的。”

沈秋霜顿了顿,忧惧道:“川儿是个最实诚莽撞的孩子,若是惹恼了这伙人,后果不堪设想。”

林嬷嬷听得也是心惊,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白日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隐隐夹杂着溅水声。

沈秋霜浑身一凛,抬眸看去,一片浓墨黑沉之中,一辆乌盖马车踏风而来,速度之快如同离矢的箭一般朝着李府门前射来,到了近前速度仍旧不减。

门上守卫俱是惊慌不已,手忙脚乱地将沈秋霜围在中间,唯恐那马车刹不住势冲撞上来。

兵荒马乱之中,车夫狠拉缰绳,骏马仰天长嘶一声,速度减慢下来,就着这股冲劲从车厢里滚落一只麻袋,看那形状,里头倒像是塞了个人。

众人一时反应不及,那马车又快速转了个方向,朝着街角疾驰而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大家才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沈秋霜目光回落,指了指地上那个麻袋,惊道:“快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守卫略显惊慌,颤颤巍巍走过去掀开了麻袋绳子,李川那张脸便全部露出来。

沈秋霜本就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亲眼看着儿子的头脸垂落下来,昏黄灯光映照下,满面乌迹,嘴角尚在潺潺流着血,形容狼狈凄惨。

她赫然惊呼一声,“川儿!”便搡开一旁搀扶她的人,朝着阶下跑去。

李府门前顿时乱作一团,呼呼喝喝不成样子,幸而夜深,并未引起太大骚动。

沈秋霜连夜命人传了惯用的郎中,主母院子里的烛光直到夜深还未熄灭。

裴绾近来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梦中忽而听见屋外一阵骚动,迷迷糊糊间唤人进来。

婢女晚娘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响动便推门而入,点起一盏昏暗的烛灯,轻声应道:“姨娘可是被外头吵醒了?”

裴绾点点头,“外头什么动静?”

“奴婢也不知,好像是从主母院里穿出来的声响。”

裴绾静了静,吩咐道:“去知会初儿一声,呆在自个院里,莫要出去,免得招惹是非。”

他们母子二人如今在李府的日子并没那么难过,可也绝不好过。

李满禧牵制沈氏母女,却也只能保住裴绾和李初的性命,平日里的苛待并没有减少。

但她从来不在信中多说什么,因为她向来知道这深宅大院中的日子有多难过,不想让女儿为难。

裴绾只想子女好好活着,若是幸运女儿能在王府有个安身立命的身份,儿子能在仕途上有所出息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