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晚了一步。

纵使此事告到圣上面前,太子也不过得一顿训斥,而这个姑娘,也就不能活了。

皇家的污点向来不能为外人知,若她日后闹起来,少不得玷污了太子的名讳,无论如何,她都是要遭灭口的,这也正是太子还敢将人送回来的原因。

少了个罪眷兴许容易捅到圣上跟前,可若是送回来,谁敢声张?除非不想人活。

陈玉沉沉叹息一声,凉声道:“此事不能外传,让今日见到此情此景之人全都好好闭上嘴,若是谁敢泄露半个字,全都罗织罪名,送去大理寺牢房关着!”

段昀梦拱手称是,“昀梦明白。”

天将擦黑时,屋外风又急了起来,刮得窗外枯枝乱颤,如同一副水墨画般被框进窗框内,不多时,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滴在青瓦上发出弹奏乐器一般的脆响。

简陋木床边,林纾忍着泪意搅动碗里的汤药,静了半晌才开口,“柔儿,我喂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李满柔醒是醒了,却形容呆滞,眼睛里一丝波纹都没有,眸底一片暗淡无光。

她唇角有数道细微的伤口,牵扯到面上,泛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虽还在喘气,但比尸体还要凉一些。

看她这样,林纾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她身上痛哭道:“都是我不好,若我早些去求陈先生,你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如今这样,叫我怎么和满禧交代……”

听到妹妹的名字,她眸光一闪,微微颤动一下,眼角流下一颗清透的泪珠,砸进被衾里,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林纾的哭泣声融进沉沉夜色、漫漫雨声中,经久不停。

仿佛要这样哭到地老天荒,一片哀伤之中,李满柔忽而拍了拍林纾肩膀。

林纾一怔,抬起头来,李满柔清窒的目光正在望着她,人好似恢复了一点生气,却又依旧枯败。

“我没事……”

她声音枯哑,暮气沉沉如将死之人。

林纾内心哀痛,强忍着擦了擦泪,将手边的碗盏端了过来,喂她喝了两口药,口中絮絮安慰,“满禧已想到了法子,我们很快便可以将你接出去,到时候在城中给你买套宅子,你还像小时候在闺中那般过活……”

她声音有些哽咽,“到时候我们会经常去看你,咱们一起插花品茶,依旧自由自在的好不好?”

林纾为她构画一副美丽的蓝图,试图唤起她对生的渴望,但她只是笑笑,那笑惨然不达眼底。

李满柔目光转向阴沉沉的窗外,夜雨婆娑,夜凉如水,一缕秋风从窗隙中钻进来,吹凉了谁的心怀。

李满柔问她,“我妹妹近来可好?”

“她好!她刚刚产下槐王长子,如今已是槐王府的侧夫人了,日子好过许多,我看在眼里,槐王对她,很不一样。”

李满柔点了点头,后又问,“那初,他读如何?科考如何?”

林纾以为她想听一听弟妹的情况,好自我宽怀,自然是苦难一点不提,言尽皆是欢喜。

“他高中状元,如今已到御史台当差,以后也是大富大贵的大官之命。”

李满柔嘴角轻扯,“那他也可以说亲了。”

“是啊,这些你放心,如今太傅可是十分看重他,自然不会给他挑不好的人家,连带着裴姨娘的日子都好过许多!”

“那就好。”

一阵风过,吹熄了窗边烛台上的蜡烛,屋内沉入一片昏昧之中,唯剩廊下宫灯传来一缕摇晃的光亮。

林纾想重去点,李满柔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林纾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多休息,身子才能好得快。”

林纾替她掖了掖被子,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丝丝凉雨斜吹进来,洇湿了林纾翠绿的衣衫袍角。

她对着那道乌色木门静站着,掩面痛哭,又怕闹出声响,捂着嘴一溜烟儿跑了。

林纾给安国公府传了话,说是今夜在陈玉那儿歇息,请父亲母亲放心,实则一直在教坊司厢房里坐着。

她根本睡不着,脑中翻来覆去都是李满柔这件事该怎么和李满禧说,李满柔又该怎么活。

月上中天,厢房里愈发冷了,婢女替她披上外裳,劝道:“姑娘歇吧,时辰不早了。”

林纾摆摆手,心里一团乱麻还未理出头绪,她趴在桌子上,将头抵在双臂上,呆呆望着眼前一盏灯烛,“你先去睡吧,我待会再去看看柔姐姐。”

话音刚落,屋外忽而传来一声惊呼,“啊……来人呐,来人呐,有人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