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你有一支栀子花发簪,洁白的玉髓雕刻成花的模样,十分好看,我问你讨要,你不肯给我,咱们还闹到了娘亲那里,”她喃喃道:“娘亲说我不懂事,叫你不要理我。”

“后来夜里,我们睡在一张塌上,我哭了半宿,直到深夜还在抽抽搭搭,我以为你早睡着,谁知你突然长叹一声,下床从妆匣子里将那只玉簪取来哄我,说你不要了,还是给我。”

李满禧艰涩一笑,“其实我那时候突然就明白娘亲说我们是血肉至亲是什么意思了,真的,我突然就懂了。”

她在姐姐面前简直像个小孩子,说话都是稚气的。

“后来,你要遵沈秋霜的命嫁给那个泼才,成婚前一夜我去你房里找你,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如果你不愿意嫁,我们就逃跑吧,带着娘亲和弟弟,我们一起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乡农的生活,我们种田栽果,总不至于饿死,对吧?”

李满禧抱膝坐在姐姐床榻边,目光呆滞望向虚空的一点,“姐姐,其实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就应该带你逃跑的,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其他什么都没关系的,没有钱没关系,地位卑微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眼泪滔滔从干涸的眼角流出来,无声地痛哭出来。

窗外呼啸着北风,吹来一朵云,遮天蔽日,天色昏沉如同暗夜,屋子里并未点灯,昏昧地看不清什么。

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一人躺在塌上安睡,一人坐在床边痛哭。

哀恸如同湍急的流水,慢慢将李满禧裹挟,她觉得呼吸不了,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心好痛,却又死不了。

天色昏昧,明明白昼却如夜深,天边滚过浓沉黑云,昭示这场秋雨还未结束。

林纾候在门前,不敢进也不敢离开,若是李满禧哀恸太甚,她也好及时知道。

屋内一片死寂,除了一开始发出点声响,后来都是沉默的,林纾反倒更加担忧,惶惶徘徊着。

如此直到月明,林纾的婢女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来小声问道:“姑娘,您和侧夫人都一天一夜未曾吃喝了,要不要……”

林纾摇摇头,“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陪一陪姐姐。”

婢女担忧道:“那您……”

“我也没事,饿一天也不会出事。”

主仆两人正小声说着话,突然“吱呀”一声,门从里拉开,洞洞黑沉中映出一双惨然的眸子,李满禧慢慢走出来。

大抵哭了一天,她眼眶都是红肿着的,表情木然呆滞,整个人了无生气。

林纾看得心疼,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颤声道:“满禧,我……”

“是太子?”李满禧淡然开口,“她身上那些伤,都是太子?”

林纾心头惊颤,生怕她悲伤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忙劝慰道:“满禧,你家中还有娘亲和弟弟,你还有个儿子,无论如何,你都得为他们考虑,万万不能冲动……”

李满禧忽而抬头看她,眸底掩藏着深深的哀戚和无助,悲伤至极反而轻轻扯唇一笑,哑声道:“姐姐放心,我们本就是蝼蚁,如何敢跟这些生来身份高贵之人作对?”

她望向低沉浓黑的夜空,如同一张大网盖下,笼盖所有人,永远暗无天日。

“他为真龙之子,我们为蝼蚁,所以就活该被他凌辱致死。”

林纾一惊,慌忙来捂住她的嘴巴,“满禧,这样大逆不道之话,日后绝不可再说一个字,否则被其他人听到,你还怎么活。”

李满禧满不在意地笑笑,嘴角噙一抹森冷笑意。

凉风拂过,将廊外的雨滴卷进来,落在两人衣裙之上,林纾摸她手心一片冰凉,将她往里头带了带,“你先去休息,至于你姐姐的事……”

“请纾姐姐告知李府,我弟弟会来收棺。”

林纾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多谢。”话一说完,她整个人瘫软下来,哀恸太过,脱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