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愣,脸上笑意几分勉强,“难怪你这般着急相救,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说罢亲自去给王氏行了礼,“王夫人受惊,原是大好春光,都让梁煜那混账搅混了。”

太子面前,王氏哪敢托大,忙摆手行礼称“不敢”。

随即诚惶诚恐引太子庄王并槐王入座,叫人重新选了球手,不过片刻场上又如火如荼拼杀起来,各家助威热闹非凡。

太子尝了口茶水,笑着赞道:“真是好茶。”

庄王槐王俱是点头,连声应和了。

三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旌旗上,各怀心事。

李满禧刚从场上下来,得了谢恒的准去换身衣裳,等脱到里衬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是满身冷汗,再想起场上惊险,她眸光不自觉就晕散了开。

刚刚她险些坠马而死。

这份恍惚一直持续到马球会散场都还未散,她几乎是被谢悦和小夏她们三个左右驾着才上了车。

帘子刚落下,谢悦挤在她身边,急于问她刚才在场上发生了什么事,连温夫人的呼喝也不顾了,一溜烟就上了这架车,此时瞪着一双眼,满目渴求地问:“刚刚……那是太子?”

李满禧有些愣神,闻言侧目看她,半晌才点点头。

谢悦瘫倒在靠背上,一脸的惊恐和劫后余生,“刚才真是太吓人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汗,“先是看到那马疯了一般狂跑,眼瞧着你就要摔死了,命悬一线时被大哥哥给救了,然后就是那个严肃的大叔来了,表情倒是挺和煦的,但是你站得远不知道,当时我们后面这些官眷们黑压压跪了一地啊,我母亲还说,若是惊扰了太子,搞不好我们都要获罪。”

李满禧认真听她说完,拍了拍她手,“我没事,太子也并未怪罪,这次是我运气好,既救了林纾小姐,也好好地活下来了。”

“你下次可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了,你都不知道刚刚余夫人和李满月的脸色有多难看。”

李满禧就算不看,心中大致也有了想象。

两人正絮絮叨叨说话,车外有人疾步过来,车边家奴想请安,但都快不过那人掀帘的动作,“唰”一声,粗布帘子被挑开,谢恒面容很淡,语调平平,“你们都下去。”

这话自然是对谢悦和小夏阿秋三人说的,若是往常,谢悦一定想法子留下来,但此刻谢恒丝毫不带笑意,那股温润也全没了,只剩一身浅薄的愠怒。

她望了李满禧一眼,终究还是不情不愿、慢慢悠悠下去了。

谢恒负手而立,等三人都下来了,才一踢袍角,翻身上了马车,帘子一垂,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连声音都听不见一点儿。

谢悦站了会儿,深叹一口气,带着两丫头朝前头车马上去了。

等阖府女眷都上了车,车龙便缓缓动了起来,沈林亲自架马随侍谢恒所在的这辆马车,一行车马缓而稳地往槐王府的方向去。

乍暖还寒,虽说早已入了春,温度宜人,但天一擦了墨色,北风一过,还是湿冷起来,好在槐王府车厢壁厚,吹不着什么冷风。

可这气氛也着实算不上和融,谢恒自上车便阴着一张脸,虽与李满禧并排而坐,面上却一片寒霜,片刻之间就要发泄出来似的。

李满禧自知今日莽撞,垂着头不言语,手上无意识搅着手绢,磨出沙沙声。

车行一阵,驶上官道,正是城中集市云集的时候,夹道两旁都是呼喝声,硬生生从这片死寂中撕扯出了一点缺口,空气都鲜活起来。

李满禧暗暗舒了口气,偷眼去瞧谢恒,哪知他也正好扭头,两人眸光相对,兵荒马乱。

李满禧仓皇躲开。

谢恒哼一声,语调里暗含嘲弄,“刚刚那股子泼辣劲都去哪儿了?”

李满禧呐呐,“奴婢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是很敢。”谢恒长舒一口气,“梁煜是什么人?你竟敢轻易去招惹他?他仗着太后荣宠,向来在城里横行霸道,就连本王,也要避让三分,你倒好,直接当面与他逗狠?那我便问你,你与定国公府四小姐究竟有何私交,值得你这般舍命相救?”

谢恒只觉得胸口一团怒火烧得他快要从内撕裂,语气不觉间就已加重加深,宛若审问。

李满禧良久没说话,并非她真怕了,只是她竟然从这质问中抿出了一点心痛着急的意味,不觉就有些怔忪。

“说话呀。”

李满禧抿了抿唇,“我并非一早便在侧夫人身边伺候的,几年前我服侍太傅府庶大小姐,有一日城中灯会,我陪满柔小姐出去赏灯,半路便被人群冲散了,中途遇上了一伙匪徒要强行将我掳走,是林纾小姐求了她哥哥仗义相救。”

她顿了顿,“这等救命大恩,我怎能不报。”

谢恒看她,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那马球呢?你如何学会的马球?”

官眷家中女子会马球不稀奇,她这样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使,竟会马球,难免不让人起疑。

好在李满禧出头前就想好了说辞,故而她看谢恒的眼神毫不露怯,平直坦荡地望向他眸底,“李大人从前专门请人教授我家小姐们的投壶马球,我跟在一旁偷学不少,偶有机会大小姐不愿意上场,便由我代劳,一来二往,也就精进了不少。”

好完美的说辞,谢恒简直想笑。

夕阳尚留最后一丝光辉,马车颠簸时从窗缝间遗漏进来,忽明忽暗,照亮空气中一束浮动的尘埃。

谢恒静静看着李满禧,情绪莫名,他只觉得这张脸白净素雅,端的全是坦坦荡荡,实则从未真正跟他敞开过心扉。

“王爷,金吾卫急报。”

帘外传来沈林明朗的声音,打断空气中的暗潮涌动,谢恒还是静看了她一阵,最终掀帘而去,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口吻极淡,无端让李满禧觉得,他好像早知道她在骗他。